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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卞有離慢慢講述著在軍營里發(fā)生的事情,阮羲含笑看著他,實際卻并沒有在聽。 他只是看著眼前的人。 這個人,心思純粹的像一張白紙,他并不多么順從,甚至,性子里或許有很大一部分叛逆的存在,而從行為間,又可見其聰穎的天資和不俗的見識。 然而不了解他的人,卻只注意到他恍若謫仙的容顏。就像此時,若有外人來此,看見卞有離淺笑晏晏說話的模樣,定會被這副樣貌吸引了去。 阮羲臉上面上微微笑著,心里卻不自覺地想著剛才差點出口的話:如果江延離開我,之后,你也會離開我嗎? 這陰差陽錯的相遇,始料未及的緣分,是不是會有一個猝不及防的結(jié)束? 可他及時的剎住了這句話,因為突然明白過來,這本就是自己最初的設(shè)想啊。 也許,應(yīng)該問眼前這個人,如果總有一天你我分別,那你會選擇什么時候,決然離開呢? 第三十九章 阮羲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離亂的人, 恰恰相反,自幼時起,他就一直在經(jīng)受這樣的遭遇。 他知道很多人都會漸次遠離, 或早或晚, 或近或遠, 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重復(fù)一次。 簡直都成了習(xí)慣。 從前的這諸多事端堆積下來,對于離分, 阮羲本以為, 自己就算不能完全放開, 至少也能夠看淡一些了。 可是沒想到, 江延突兀的消失, 還是在他心里掀起了難以抑制的風(fēng)浪。 ——原來不是他已經(jīng)看淡,只是在此之前逐漸離去的人, 分量都還不夠罷了。 經(jīng)過母后那一去, 后來的人都已經(jīng)算不上有多重要, 多一個少一個,都不足以讓他計較。 可是江延不一樣。 江延是他自幼相交的朋友, 情同兄弟, 師從一人,是可以相信的親近之人。 所以江延出了事,阮羲才猛然意識到, 原來自己的心防還是如此薄弱。 而如今,讓他有同樣的感覺的人,除了江延, 似乎,又多了一個。 盡管這兩個人是這般不同。一個知交已久,一個萍水相逢,性格更是天壤之別。 可他居然會在某一刻有這樣的擔(dān)心:你會不會離開,你會何時離開? 卞有離雖然一直在講著軍營里的事,但他并非多有興致,只是看著阮羲不想提剛才的話,順勢談?wù)撔┢渌亩眩瑢Υ藗z人都明白。 而實際上,他在觀察阮羲的反應(yīng)。 今天晚上的阮羲給他的感覺有點奇怪,說不出來哪里不對,但跟平常相比,還是有點不同。 問也不能問,卞有離把這份異樣只能歸結(jié)于對江延的憂慮。 說了三兩件趣事之后,卞有離便不再繼續(xù)講,轉(zhuǎn)而對阮羲道:“找不到消息也是好事,說明沒有出意外。” 他這個安慰略顯牽強,但阮羲仍然領(lǐng)悟了他的好意。 “也是,”阮羲笑道,“江延做事由著性子來,也許一時興起,故意躲在哪兒,每次都很難找到?!?/br> “他還可以這樣?”卞有離聞言,十分驚奇,“太傅不管管嗎?” “嗯……”阮羲微微一頓,道“太傅和我都覺得,即便有時江延的舉動出格了點,但他若能開懷些,那些倒也不算什么?!?/br> “也是啊,”卞有離理解地點點頭,“他小時候遭逢巨變,過得很不容易?!?/br> 好在江延遇見的人都還不錯,阮羲和太傅,竟然都能容忍他。 這么想著,卞有離嘖嘖一嘆:“躲在暗處看人找自己著實有趣??上倚r候每回藏著,師父都要把我揪出來罵一頓,然后讓師兄看著我背書?!?/br> 阮羲:“你不喜歡背書?” “誰會喜歡背書?。 北逵须x立即埋怨道,“理解那些東西不就行了嗎,非要把它們一字一句背下來,我肯定不愿意?!?/br> 阮羲失笑:“我小時候最喜歡在書房里背書?!?/br> 卞有離宛如看一個傻子:“居然有你這種人?” 阮羲讀懂卞有離的目光,笑著解釋道:“因為我在書房里背書的話,才不會有人打擾。” “那你躲起來玩不也很好嗎?” 阮羲無奈搖頭:“母后在的時候說過,我不能任性。母后走了之后,我就更不能了?!?/br> 唯一能依賴的人都去了,那稚嫩的少年不得不強迫自己長大,從此戴上成熟的面具,行動之間規(guī)規(guī)矩矩,言談舉止天|衣無縫。 說來可笑,只有在書房里背書的時刻,這個在其他人眼里最枯燥的事情,卻能給他一方自在的空間。 卞有離張了張口,一下沒能說出話。 因為他看見,阮羲的眼里清清楚楚地浮現(xiàn)出一絲羨慕。 卞有離知道,對于別人輕易就可以取得的很多東西,阮羲都不能擁有,可他從來沒有表現(xiàn)過什么,直到這時,才露出一點對尋常少年生活的向往。 只因為出生在王宮里,自來就帶著無上的尊貴,就注定了他從出生到長大,都很難隨心所欲。 可即便是帶著天生的命運,他也不過是一個凡人。 所以,在捕捉到這縷羨慕的神色之后,卞有離竟然有一種感同身受似的難過。 他不忍再盯著阮羲的眼睛看,想了想,垂眸道:“以后有機會,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王宮雖好,畢竟不如外面天地遼闊,另有一種滋味?!?/br> 阮羲怔住,定定地望向卞有離,目光里仿佛蘊含了某些奇異的成分,難以辨認到底是欣喜還是惆悵,半晌方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