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有離不解道：“洛王還有兄弟？那由她執(zhí)政, 大臣不會反對嗎？”

    一般來說, 王室中若有男子，那些迂腐的老臣應(yīng)該不會同意讓女子監(jiān)國理事才是。

    江延頓了頓, 目露敬意, 緩聲道：“這就是洛王的過人之處了?！?/br>
    十八歲的女子，放在普通人家也就是正待出閣的姑娘，平日里繡繡花, 彈彈琴，天真爛漫，心事都憂愁得有限。

    卻也有人背負著不能擺脫的重擔, 一身紅妝執(zhí)掌國璽，一己之力鎮(zhèn)克群臣，令行禁止，平衡朝局。

    縱使還沒見到此人，也未能身臨其境，卞有離已經(jīng)對她贊嘆不已：“當真是非凡之人?！?/br>
    江延帶著些許遺憾道：“可惜，她雖然厲害，跟我們卻立場不合，否則如此女子，倒很想結(jié)識一番?！?/br>
    “也不一定，”卞有離靠在座墊上，聞言輕笑，“事無絕對，說不定就能有這個機緣?！?/br>
    江延挑眉道：“卞將軍這樣想？若洛國派使臣來見吾王，王上難道會放下戒備，誠心與他們結(jié)交？”

    “有何不可，”卞有離懶懶地回答，“我還是說，事無絕對，未必就不可能?！?/br>
    江延顯然不同意這話，但也無意爭論，只是搖頭一笑，便又換了別的話題。

    洛國王宮建在鄴平中央，宮殿修得富麗堂皇，加上今日迎接荊使，到處設(shè)了宮燈，遠遠望去，恍然如燈海。

    卞有離同江延說了一路話，沒注意時間，突然聽到車夫說到了，才整理儀容下來。

    一下車，馬上有宮女上前引他們進去。卞有離略微一打量，只見使團里的幾位又掛上了人前那副模樣，目不斜視又矜傲有禮地邁開了步子。

    竟然頗有幾分氣度。

    卞有離心里忍不住想，這幾個人很有意思，被弄到這個差事里估計是遇上了麻煩，回去之后，倒可以跟澤安說說，看能否重用一下他們。

    “卞將軍，”江延在前邊幾步，見卞有離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止步喚道，“走罷?！?/br>
    引路的宮女里分出一位走到卞有離身旁，屈膝伸手：“大人請?！?/br>
    卞有離對她一笑：“有勞?！?/br>
    宮女一愣，一下低了頭，聲音更加輕柔：“大人客氣了，這邊請?！?/br>
    這次宴會設(shè)的十分別致，所有席位圍繞著一座蓮池，蓮池中置琴，有一女子在里面撫琴輕唱，樂聲不絕如縷，歌聲婉約清悠。

    最上方的紗帳里，依稀看得到一位女子端坐其中。

    她周圍宮女成群，衣飾與其余人不同，想來就是洛國之君，洛云。

    江延等人按禮數(shù)拜見了洛王，呈上國書，稟明來意，然后靜靜地站著。

    “貴使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洛云的聲音從幔帳傳來，清揚悅耳，帶著一股平常的年輕女子所沒有的威嚴干練，“請入席飲宴，孤幾日后便將回執(zhí)國書交予貴使?！?/br>
    幾個人入了席，江延便要開口再問幾句，因為剛才洛云的話里，雖然禮數(shù)周全，卻并沒有透露答不答應(yīng)通商。

    通商之事，使團心里都清楚，懸得很，但他們來都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談下去。

    然而洛云似乎不大想聽，使臣才落座，她就命人上歌舞，再然后就是一群洛國大臣輪番上來敬酒。歌舞退下后，洛云溫和地表示她乏了，請貴使回驛館休息，若有需要就聯(lián)系驛館的人。

    洛國臣子當即跪下恭送王上，江延幾個人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無法，也只能回了驛館。

    回去之后，使團所有人聚集在江延的房間，對今晚的事發(fā)表各自看法。

    卞有離在外頭轉(zhuǎn)了一圈，回到房間后，就見幾個人面色嚴峻，氣氛有些緊張。

    “怎么了？”卞有離看向江延，“你們這是在愁什么？”

    江延抬頭看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細看之下，卻藏著些許奇怪的情緒。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個神情，卞有離下意識地看向門外，似乎外面會有什么危險似的。

    然而這多半不可能，因為卞有離從外面檢查了一圈才回來，如果有什么不妥，早該發(fā)現(xiàn)了。如果沒能發(fā)現(xiàn)，此時估計還是不能發(fā)現(xiàn)。

    江延請卞有離坐下，問道：“卞將軍，你今夜見過洛王，覺得如何？”

    卞有離回想了一下，道：“隔著簾子看不真切，不過我覺得她看上去，有點奇怪?！?/br>
    旁邊一名叫李束的使臣連忙道：“將軍覺得何處不對？”

    “好像……”卞有離遲疑了一下，“她不太高興？反正與我們王上有些不同?！?/br>
    李束嘆了口氣，又低著頭悶聲不響地思索去了。倒是江延看了卞有離一眼，突然道：“其實沒什么不同?！?/br>
    卞有離不明所以地轉(zhuǎn)頭，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江延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搖搖頭不再說，轉(zhuǎn)而解釋起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們回來商量之后，都覺得洛王的處境沒有傳聞中那般順利，應(yīng)該是受制于宴席上說話的那幾個人?！?/br>
    在國書剛呈上去的時候，江延就發(fā)現(xiàn)洛云似乎在看席間的某個方向，上歌舞也是那個方向的人提出來后洛云才答應(yīng)，甚至退席之前，好像也受了那幾個人的言語暗示。

    他回來問過其他幾個人，他們竟然都注意到了，江延才覺得不妥。

    卞有離茫然地望著他們，渾然不知這些情況。此前他只顧著品嘗席間的酒，那個酒和他平常在荊國喝得極不一樣，陌生的香氣里竟能給人一種親切的歸屬感，十分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