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有離不得其解，便微微皺眉思索著心中疑慮。

    阮羲被顛得醒也不是，睡也不是，無奈地睜開了眼，就見對面的人蹙眉看著自己。

    世間有諸多種類的罪過，而叫美人煩憂，大概其間是最令人難忍的。恰如看著一朵嬌花被冰雹侵襲時，只要尚有余力，總?cè)滩蛔∩锨疤婊ㄕ谏弦徽?，不愿見它委屈到狼狽的模樣。

    阮羲現(xiàn)下就是這種心情。

    他看著卞有離略帶拘謹?shù)厥卦谲囎右粋?cè)，正襟危坐，眉目間思慮重重，自以為懂得了美人所憂，立即開解道：“浮青，我已經(jīng)囑咐人好生照料你師父了，無須擔心?！?/br>
    卞有離微微愣住，然后“嗯”了一聲，便轉(zhuǎn)頭掀了簾子看外面。

    一同行路的日子走走停停，回頭一算，竟也過了半月有余。

    中途卞有離的師父間斷地醒了又睡，每每說不上幾句話。他雖然沒多少清醒的意識，所幸臉色正常了，到底讓卞有離放心不少，起碼看著是性命無虞。

    一行人離了邊境，所經(jīng)之地日見繁華。譬如此地，單看這鋪衍數(shù)里的坊市，客行不絕，就知道差不到哪兒去。

    “澤安，”卞有離看著車外不住叫賣的攤販被落在車后，風景越來越呈現(xiàn)肅穆的風格，最后連柳樹上那染了碧煙一般的顏色都顯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莊重，終于問道，“我們?nèi)ズ翁?？?/br>
    還不等阮羲回答，車外江延已經(jīng)大聲報出來：“稟公子，縣衙到了！”

    阮羲快速回給江延一句“知道了”，就要開口跟卞有離說話。

    然而他的話堵在喉間，還沒說出來就被外面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臣文序縣李行慶，參見王上?！?/br>
    結(jié)果阮羲匆忙打出來的腹稿，一個字也沒有說成。

    官員恭敬地在外面奏請王上下車，江延也撩起簾子等著。阮羲一抿唇，把夭折的一串話都咽下去，道：“浮青，下車了?！?/br>
    說著自己先出了車廂。

    卞有離隨之跟上，然后心里默默地恍然：怪不得有這般尊貴，原來是如此身份。

    阮羲下車后，外面跪著的一干官員又是一陣伏拜高呼，字字肺腑一般，無不在表現(xiàn)忠心耿耿的肝膽心腸。

    阮羲淡笑道：“諸位大人來得真快?！?/br>
    這話說得奇怪，底下的官員不敢東張西望，只能壓低了腦袋去品味話中的意思，是喜是怒，是褒是責。

    但既然沒第一時間叫他們起來，恐怕不是什么愉悅的表達。

    為首官員大著膽子抬了一下頭，道：“回王上，臣等聽說王駕將至，因此早起便等在此處?！?/br>
    “原是孤的不是，”阮羲收了本就不多的笑意，看著他道，“孤來得太遲，害諸位大人受累了，快請起來?！?/br>
    底下的官員連忙道不敢，謝恩起身后，便有序地退避兩側(cè)。

    卞有離跟在后面幾步，見阮羲像是要進門，上前一步道：“澤……王上，我去后面將師父接下來?！?/br>
    他一開口，眾人自然下意識看過去，這一看，頓時便都呆住了。

    凡夫俗子，被絕色的皮相惑上一惑，原也尋常，況且又是這等姿容。

    阮羲見這群人一臉驚艷地盯著卞有離，卻莫名更加不悅，說話時微微帶了冰碴子似的冷氣：“李大人，好看嗎？”

    “臣逾越，臣逾越，王上恕罪?！崩钚袘c的神智被這一句話拉回來，趕緊告饒。其他人也趕忙收回粘在卞有離身上的視線，只有偶爾的打量還時不時悄摸的溜過去。

    天光暖軟，小心翼翼地拂過美人身側(cè)，染著四月的風，仿佛描出一幅絕色丹青。

    阮羲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神色很是不耐，然而轉(zhuǎn)頭對著卞有離就換上了溫和的語氣：“叫江延陪你過去。”

    也許在門外的時候，阮羲給人留下的印象太拒人千里，李行慶等把他們迎進準備好的驛站客房后，就找了好幾個由頭出去躲著，一天中除了問安幾乎不見人。

    卞有離一心一意照看師父，無暇顧得上其他，日日在客房里守著。阮羲這小半月與他交談，像是挺投機，加之出宮在外并無公事。因此沒人問安求見的時候，他就跟卞有離一塊兒待著。

    阮羲帶出來的醫(yī)者，都是理藥院最好的掌事，醫(yī)術(shù)精湛，平常照看病人綽綽有余，完全不需要誰來cao心。所以卞有離待在那里，其實也不過是白白看著罷了。

    既然有個人在旁邊，索性說道些閑話，權(quán)作消磨這無聊的時間。

    “浮青，喝點水?！蔽葑永餂]有旁人，阮羲便自己從桌上拿了茶盅，倒水遞給床邊的人，順勢也與他坐在了一處。

    卞有離接過茶水道了謝，輕抿一口后擱在一旁，轉(zhuǎn)頭看著阮羲：“澤……王上，你的宮中有沒有其他醫(yī)者？師父總這樣，我怕不好。”

    “沒有外人，喚我澤安即可，”阮羲道，“醫(yī)者的話，理藥院掌司應(yīng)是最好的，可惜他前段時間為尋藥材出遠門了，沒跟著我，回去我便找他來醫(yī)治你師父?！?/br>
    “好，”卞有離點點頭，眼神卻慢慢地黯淡下去，“我?guī)熜秩粼诰秃昧恕！?/br>
    阮羲道：“你師兄善醫(yī)術(shù)？”

    “他醫(yī)術(shù)超絕，無人能及?！?/br>
    “這可奇了，”阮羲疑惑，“你與他既師出同門，為何他醫(yī)術(shù)那般好，你卻不會？”

    卞有離解釋道：“我?guī)煾敢膊煌ㄡt(yī)術(shù)，但師兄聰穎勤奮，幼時便在書閣中自學，后來又跟了一個道長出去識藥，才修了一手醫(y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