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沐浴在夜風(fēng)和弗林特的話音里，慢慢舒了口氣。

    這就是他的弗林特。

    他輕松多了，仿佛心中最后一塊沒有著落的碎片安然歸位，他從些微的彷徨中找回了自我。

    何塞也用一只手拄起自己的上半身，輕戳戀人的鼻尖。

    “你好像一點也不緊張?！?/br>
    “因為我知道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們都會在一起。既然如此，在哪里活下去對我來說不是個問題?！?/br>
    自始至終，維系弗林特·博納塞拉一副人類外表與心靈的，全在于眼前的人，和對方每一分每一秒傳遞而來的濃烈感情。

    否則滑落深淵的弗林特只是一匹在荒野中流浪的野獸，無論誰的呼喚都無法回到人類中間了。

    弗林特俯身親吻自己懷里的何塞，兩人掌心相貼，后者在短暫的擁吻后把自己的腦袋解放出來，開口問道：“你在我回歌洛仙拿資料的時候去了趟灰堡吧？你父親那邊怎么樣？”

    “我到的時候他正準備帶著物資去萬連支援，母親跟他在一起。他說你要求的東西他會準備好，直接放在約定的地方?！?/br>
    “那、你有沒有跟他們道別？”

    “沒有，我什么都沒說，不過在看到清單之后，我覺得父親已經(jīng)猜出些什么了。他跟平時一樣沒有特殊的表現(xiàn)，只是告訴我，這一次一定不要放開自己的手。”

    弗林特深邃的綠眸把何塞的目光也收入眼中，他扣緊戀人的手，像在抓住自己難以割舍的寶物?！捌鋵嵁?dāng)我身陷夢境，以為你已經(jīng)離我而去那時候，我妄想著用惡魔契約把我們的靈魂牢牢綁在一起，這樣無論是死亡還是輪回，我們都不會離散?！?/br>
    何塞挑起嘴角，“那你為什么沒有這么做呢?！?/br>
    弗林特得到全然的惡魔之力，完全可以用這種方式確保他們永不分離，但是他沒有這么做。

    “因為我愛你，而任何契約都會令你不自由。我怎么能讓自己重蹈密督因人的覆轍，用無形的枷鎖束縛你呢?！边@樣的注視充滿眷戀，弗林特舍不得移開一絲一毫視線，“而且，我是在用自己的魅力讓你不離不棄，何塞?！?/br>
    何塞沒忍住笑出了聲。

    “我為你的魅力折服，我完美的黃昏之子?！?/br>
    他們平淡無奇地躺在宛如單獨為他們布景的漫天星雨之下，夜的頌歌隨風(fēng)吟唱，并無生命的花草一并隨之顫動，良久之后，小憩的兩人不約而同睜開眼睛。

    “不用那么悲觀，就像我們一定會抽上最壞的那支簽似的。”

    弗林特故作沾沾自喜，臉上滿是笑容，“是因為你特別相信我的實力？”

    何塞失笑，他輕點戀人的額頭，凝視對方碧色的眼睛，狡黠道：

    “還因為，我們是‘卑鄙的人類’啊。”

    第一百七十章（一）

    冬日的末尾，灰堡今日落了雨，細密的雨滴澆濕原本暖和不少的空氣，化為絲絲冰涼浸潤大地。米迦爾站在灰堡大圣堂兩層樓高的彩繪玻璃窗邊，倚靠著窗沿望向頭頂古老精美的壁畫，他已經(jīng)在等待的過程中數(shù)完了壁畫上的人物，目光發(fā)散，開始對上面的云朵數(shù)量下手。

    灰堡是密督因天使教會的大本營，也是信徒們心目中的朝圣之地，和平時期每年來到大圣堂參拜的信徒數(shù)以萬計，如今人們懷著對惡魔禍亂家園的恐慌來到這里，既是避難、也同樣是尋求心靈的慰藉。

    而今天，距離米迦爾一墻之隔的中庭廣場上在清晨就已聚集起大量信眾，他們有的從灰堡周邊的臨時避難所而來，有的千里迢迢自家中奔赴此地——信徒們?yōu)榛冶そ套谟人顾挂皇雷岳^任儀式之后首次的公開祝祭而來，試圖從自己的信仰中找到面對災(zāi)難的勇氣，以及為這場災(zāi)難發(fā)生后的種種傳言探求合理的解釋。

    兩千年未現(xiàn)的惡魔出現(xiàn)在密督因，除了貴族的武裝和平民自發(fā)組建的抵抗力量，自然還少不了灰堡騎士團對各地的馳援，然而，許多城市和村莊顯出吸血鬼的身影，這些平日被密督因人視為洪水猛獸的嗜血怪物卻在為保護人類跟惡魔作戰(zhàn)，甚至還有為此獻出生命的犧牲者。在伊斯特的首府萬連，有居住于此的城民篤定吸血鬼的出現(xiàn)一力拯救瀕臨毀滅的城市，守住了人類即將崩潰的防線，更不用說帕托那位溫柔美麗的吸血鬼始祖派出她的庇護者去邊界支援戰(zhàn)事的事跡了。

    他們在為什么而戰(zhàn)，又何以做到這個地步？

    “吸血鬼把我們當(dāng)成食物，如果惡魔把人類全都殺掉他們也生存不了，所以才會幫我們，不要被騙了！”

    “應(yīng)該是吸血鬼害怕教會的制裁，所以不得不這么做。天使曾在過去把作亂的惡魔變成吸血鬼，這一次吸血鬼害怕神罰再度降臨，一定是這樣！”

    道聽途說的流言充滿猜忌和難以確信，三大家族的領(lǐng)主們卻不約而同對此事三緘其口，信徒聚集在這里各懷心思，想得到尤斯塔斯一世的申明，或者說，他們只是想印證自己的想法全然無誤。

    “奧爾，快！我們來這里！”

    濕漉漉的中庭廣場站滿了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兩個孩童在在其中鉆來鉆去，最終個子稍高的男孩把自己弟弟拽上支撐廊柱的石礅，這里對兩個身高不夠的孩子來說視野足夠，能看到會在正午出現(xiàn)在大圣堂二樓講道臺上的教宗本人。

    奧爾緊緊抱著石柱，聲音細弱，“哥哥，我們跑的太遠了，爸爸mama會擔(dān)心我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