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抬起灰敗的眼眸。

    他們之中誰也沒有預(yù)想到這場在地獄之門前的峰回路轉(zhuǎn)，米迦爾沒有，吉南更沒有，但是這位年邁的學(xué)者很快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然后用顫抖的手指蘸取自己的血，在額頭上畫下混沌的圖騰。

    他要把自己獻祭給他所信仰的神明。

    直到這一刻，吉南似乎已經(jīng)沒什么能對米迦爾說的，試圖奪走他人性命之人反被殺死，被刺穿的一剎那弗林特擊碎了吉南身上所有的防護法術(shù)，老者很清楚它所代表的力量差距，放棄了掙扎。

    “終有一天……你也會……投入這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吉南看著米迦爾的眼睛，他眸中的暗紅越來越淡，最終恢復(fù)原本的瞳色，但是也只是發(fā)出稍縱即逝的光，很快便熄滅了。

    米迦爾上前接住導(dǎo)師倒下的身軀，吉南沒有得到現(xiàn)世中的永恒，也許他能在混沌中享有，但已經(jīng)不會有人得以知曉。

    “先生……”

    吉南是密督因如今災(zāi)難的引線之一，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甚至可以說用死亡償還還不夠，可是這跟他過去作為恩師一直教導(dǎo)米迦爾是兩件事情。

    不可否認的，米迦爾從吉南那里得到許多，他的授業(yè)令這個年輕的學(xué)者成為現(xiàn)在有所擔(dān)當(dāng)?shù)哪?，因此他的學(xué)生會為老師的死感到難過。

    吉南成為吸血鬼的時日尚短，他不會留有尸骸，只余灰燼，米迦爾用斗篷攏起這些殘灰，在難以掩蓋的悲傷情緒中咬了咬牙，抬頭問弗林特：“依照密督因的法律，身為吸血鬼的先生即使死去也還是要被審判的，對嗎?！?/br>
    他似乎要把這些灰燼轉(zhuǎn)交給弗林特，但后者打斷了他?！昂稳f你可以把你的老師帶回諾蘭，否則你們之間的事對學(xué)都高層不好交代。至于審判，已經(jīng)完成了，早在你離開灰堡前。”

    弗林特示意米迦爾此地不宜久留，拎著他的后衣領(lǐng)一個轉(zhuǎn)瞬來到遠離地獄之門的教堂塔樓頂，這里身居高處，能觀察到爆破裝置是否能夠成功起效。

    米迦爾抱著斗篷一陣怔忡，不在狀況地喃喃，“會成功的，因為那是我們付出心血做出來的東西?！?/br>
    仿佛在印證諾蘭學(xué)者的話語，塔形魔工機械起效的前奏完成，白光開始在爆破裝置和地獄之門間匯聚，這仿佛借了太陽的光輝凝聚而成的光球逐漸令周圍硬冷凝滯的空氣開始緩緩流動，它越發(fā)浩大，形成光的漩渦籠罩地獄之門，門扉中的黑暗洪流如同受到刺激，狠狠皺縮了下，并在周圍不斷施加的空間擠壓中難以維持邊框的形態(tài)，出現(xiàn)rou眼可辨的扭曲。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就不是人的rou眼所能觀測到的了，魔工機械延展為更加高聳的尖塔，與地獄之門一同被白光吞噬，米迦爾從手指縫里觀察這道光芒，低聲說：“只要能破壞地獄之門存續(xù)的條件，我們就成功一半了?！?/br>
    弗林特回答他，“它馬上就要消失了?！?/br>
    米迦爾驚訝，“你能看到？”

    微瞇起眼睛的弗林特輕點了下頭，身為一個已經(jīng)成為徹徹底底非人類的生物，弗林特對魔工機械釋放出來的光芒有股本能上的厭惡，他如實把光中的情景轉(zhuǎn)告給米迦爾，“門扉坍縮一半，光中的魔力在侵蝕它得以存在的漩渦中心，爆破裝置頂部已經(jīng)延伸出尖錐，它要刺進去么?！?/br>
    米迦爾連忙站起，“已經(jīng)到最終形態(tài)了，爆破裝置名叫爆破裝置就是因為它最后會用引爆周圍魔力的方式永久改變這里的魔能分布，讓地獄之門再也不會在此處形成，我們快走快走?！?/br>
    弗林特見米迦爾掏出又一份傳送卷軸，自動退開兩步，沒有進入魔法能夠作用的范圍圈中。

    “父親給你準備的第二個卷軸會把你送到薩利維亞，那里有灰堡騎士跟法理部成員接應(yīng)你。”

    “那你呢。”米迦爾愣了愣，說實話他現(xiàn)在還沒有從弗林特還活著的震驚中脫離，因為對方給人的感覺變化有點大，無論從氣勢上還是別的方面。

    這個男人已經(jīng)不會為遮掩自己面容而花費心思，也無所謂他人的眼光，那些都變成了不需要在意的事，就仿佛內(nèi)在雖然還是那個名為弗林特的內(nèi)在，包裹著他的東西已然不同。

    弗林特迎上學(xué)者復(fù)雜的目光，不作過多解釋地說：“這邊的問題解決，我要去何塞那里看看他處理的怎么樣了。”

    他只字未提何塞正在處理什么，在米迦爾被傳送魔法帶走前，弗林特就已先一步在原地消失。

    他的目的地不言而喻。

    弗里亞基諾感覺到自己其中一個血脈祝福在密督因某處斷掉的時候，他剛剛踏入伊斯特大區(qū)的邊界，嗅到空氣中硝煙和死亡的味道。他在許多年前早已習(xí)慣這股氣味，那時惡魔尚在密督因作亂，他們這些始祖幫助老師駐守各地——灰堡中樞、伊斯特、諾斯、威斯特，后來他們在惡魔屏障建立后領(lǐng)受一人休眠時另一人守護地下法力交換機的任務(wù)，他跟另一位始祖負責(zé)的地方就是伊斯特。

    弗里亞基諾對這個大區(qū)還是有感情的，以至于他樂于看到它爬滿惡魔的模樣，對這里的人類在承受地獄之火的炙烤心生喜悅。

    為了攪翻密督因的這趟渾水，惡魔之眼的血族始祖給予過許多吸血鬼自己的血脈祝福，自從帕托的事情一出，他能感覺到它們一個個消失得很快。地獄之門從密督因出現(xiàn)后這種缺失感更加明顯，每過幾天都會有訊號似的光在他頭腦中熄滅，弗里亞基諾并不在意，接受惡魔之血的吸血鬼無論用何種方式死去都會墮入地獄，當(dāng)吉南把這件事告訴他的時候，弗里亞基諾一笑置之，甚至還有些微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