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那么溫柔堅定，緩緩說出最后的話語。

    “我的一生也會跟你一樣長久。別讓我孤單一個人到地獄去，用你的方式拯救我?！?/br>
    “——不要忘了我。”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何塞心里最后的防線。

    弗林特閉上眼睛，沒力氣再說更多的話了。

    他的最后一個動作，是竭盡全力傾身靠向何塞，讓他們的額頭緊緊相貼。

    弗林特，他的愛人永遠(yuǎn)都知道他的軟肋跟脆弱之處。血淋淋的抉擇擺在面前，何塞別無選擇。

    “……我記得自己許諾的一生。別丟下我?！?/br>
    何塞慢慢靠上去吻了吻戀人血色全無的嘴唇，咬著牙，雙目通紅地移向弗林特的喉嚨，將獠牙深深刺入對方的皮膚跟血管中。

    血與血之間的交換，亦是生命跟生命之間的交易。

    弗林特身上已經(jīng)沒有多少血液了，何塞吞下對方的血，嘴唇染上血色，然后他緊緊抓著弗林特的手，毫不遲疑地咬開手腕，把自己的血哺給即將死去的戀人。

    弗林特停止了呼吸。

    何塞的血會殺死他的戀人，還是會還給他一個重生的弗林特·博納塞拉。

    漫長而悠遠(yuǎn)的時間分割近在咫尺的兩人，只有痛苦愈發(fā)真實，身體的記憶促使他完成了轉(zhuǎn)化的儀式，然而何塞沒有感覺到血脈的連系在他跟弗林特之間生成。

    等待。

    何塞抱著弗林特的上半身，一點點親吻對方的手指，自己手上的寶石指環(huán)已經(jīng)沾滿血跡，那些血留在戒面跟底托的縫隙里，他想，一定再也洗不干凈了。

    就像今天發(fā)生過的一切都不能重來。

    他明明已經(jīng)竭盡全力，為什么是這樣的結(jié)果。

    “你快點醒過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焙稳?。

    “弗林特?！?/br>
    “弗林特……”

    流逝的時間好似人的一生那么漫長，何塞宛如一尊靜止的雕塑，像要在這里坐到天荒地老。

    恐懼逐漸支配他的內(nèi)心，無論是他不得不做的選擇，還是他自以為是的想法，沒有一個得到了好的結(jié)果。

    弗林特冰冷的身軀漸漸僵硬，惡魔之血賜予普通人類起死回生般的初擁在他身上沒有任何效果。

    何塞的等待是徒勞的。

    何塞懷抱弗林特，木然地?fù)P起臉。

    他的戀人拯救了自己，而他卻沒能拯救對方。

    活下去的機(jī)會是一個概率，奇跡的發(fā)生是一個概率，這一次他沒有落到那分毫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區(qū)間之內(nèi)，僅此而已。

    他失去了那份愛跟寄托，他心中的人不見了。

    ——他的弗林特走了。

    在被這個想法支配的時候，現(xiàn)在的何塞就連心痛的感受不到，也流不出悲傷跟痛苦的淚水，在崩潰之前，他的心跟著枯萎了。

    何塞帶著自己的戀人，表情空洞游離，一步一步走向出口。

    “……我們回家?！?/br>
    他本想著他們可以安然無恙地走出這里，他以為沒有人能夠戰(zhàn)勝自己。

    那么他現(xiàn)在觸目所及的一切，就是命運(yùn)的嘲弄跟押在這條性命之下的所有業(yè)果。

    他恨自己。

    黃昏在他們身后蔓延，何塞本想再去看看弗林特這張仿佛沉眠過去的俊美面龐，看到的更多卻是他滿身的傷痕，暗紅的血跡，累累的殘破身軀。

    他怎么能讓弗林特變成這個樣子。

    何塞麻木地伸出手召來空氣中的水汽，即使如此微小的魔法如今在魔力完全透支的他手中發(fā)動起來都無比困難，針刺般的疼痛緩慢聚集，在他攏起手上積出的冰涼水滴。他把弗林特平放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整理他的頭發(fā)，擦凈他臉上跟身上的血。

    “我不會讓你孤單的?！?/br>
    何塞下一趟旅程的終點會是地獄，即使那是生死相隔，他也會窮盡一生去尋找，他要帶著這枚戒指找到他的愛人。

    何塞正要抱起弗林特，帶著他穿過出口的門扉，下一個瞬間——

    【你的悲情戲碼我看膩了，特里斯維奇?！?/br>
    ——。

    一只巨大鋒利的骨爪悄無聲息從身后刺來直接貫穿何塞腹部，緊接著就把他甩飛出去。

    何塞的身體像風(fēng)中枯葉一般狠狠撞向山壁，巨大的力量壓碎他的骨頭，他猛地嘔出一口血，接著又被一根射來的長刺釘穿胸口。

    【適合你的死法……跟你的弗林特一樣。】

    魔力已經(jīng)透支，被難以招架的悲痛席卷的何塞霎時間沒有還手之力，絕望的時刻降臨得不差一星半點，在他空洞的眼眶中浸滿悚然的情緒。

    “為……什么……”

    惡魔巨大的骸骨呈現(xiàn)在他眼前。

    【因為這副腐朽的骨骼只為儲存力量，根本不是我的本源所在，我這五百年的所作所為可不是為了讓自己的骨頭動起來?！?/br>
    惡魔的利爪就在何塞眼前，稍微動動就能割斷他的脖子。

    【我將以另一種形態(tài)‘復(fù)活’?！?/br>
    細(xì)長頭顱的惡魔張開藏在肋間的骨翼，籠罩黃昏的陰影鋪開，它用爪子從石頭上勾走弗林特的軀體，發(fā)出桀桀大笑。

    【弗林特·博納塞拉的軀殼將為我所用。】

    =======

    他恨這份理性。他恨這個地方。他恨自己。

    ↑何塞走過的心路歷程，嗯我寫這章的時候也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