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受難體質(zhì)的詛咒，只有武器冰冷的低語，只有族人的漠視和忌憚，只有徹頭徹尾的孤獨。

    他想要的歸宿之地不在這里，不在此處。

    弗林特越過年幼的自己看向霧氣最濃重的地方，他醒了。在幻覺和夢境中食尸鬼的蹤跡被隱沒，他也感覺不到自己傷口的疼痛，但這股香氣帶來猛烈的致幻作用貨真價實，也不代表危險就此消失。

    博納塞拉獵人的意志力遠非常人所能及，他因為受傷和熏香的作用變得意志薄弱，若還不小心應(yīng)對，他很可能會死在這里。

    “是你做的嗎?！睙熿F深處的人影和弗林特在昏迷前看到的身形極為相似，“你是哪條血脈的高位血族？惡魔之口嗎?！?/br>
    用聲音來控制食尸鬼，弗林特想不到其他選項，古老的血族有著獵人沒能探查的神秘力量，那股力量跟魔法相似，只有年長者擁有。

    煙霧中傳來一聲嗤笑，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據(jù)說惡魔之口那幫兄弟唱歌都很好聽，如果我是他們的一員，塞拉米亞斯殿下準會因為五音不全把我驅(qū)逐出名冊?！彼穆曇魬?yīng)該是個男性，但不知怎么，弗林特越是仔細去記住這個語氣和音調(diào)就越是聽不清本音。

    他稱不老的淑女為“殿下”，這個人不是始祖，是個高位血族。

    現(xiàn)存的三位血族始祖，人們唯有對惡魔之口的始祖塞拉米亞斯有些了解，其他兩個都隱藏自己幾乎從未出現(xiàn)在人前，但蘭德爾之書中記載了他們的名字。博納塞拉獵人知曉他們的血系，“惡魔之眼”以及“惡魔之心”。

    那么如今顯露蹤跡的這一支究竟是哪條血脈？

    “……梅耶克的悲劇是你們干的?！备チ痔赜昧岁愂龅恼Z氣。

    男人卻道：“嘿，這可不好，應(yīng)該輪到我發(fā)問了?！?/br>
    輕微的響動過后，他蹲下/身，手搭上弗林特的頸項。

    “告訴我，歌洛仙的入口在哪里？”

    吸血鬼為什么會對博納塞拉的圣地感興趣。

    弗林特沒有回答，男人也不著急，繼續(xù)道：“你們的圣地里可不止一堆破石頭和一具惡魔尸體，仔細回憶，弗林特，那里還有什么?！?/br>
    他很熟稔似地叫著弗林特的名字，慢慢收緊自己的手指。

    隨著頸項被捏緊，獵人呼吸受制，思緒無以為繼。

    圣地里還有什么……？

    那是個很大的地方，有溪流碧波，有綠草如茵，有殘垣斷壁——散落的石塊和殘破的地基向人們昭示這里曾有一座不輸于灰堡的巨大建筑，只是在時間的作用下消失于世。

    圣地是禁地，但為何是禁地卻被諱莫如深。弗林特在那里見過被鎖鏈重重封印的圣詠，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能被稱作異常的東西。

    可是真的沒有嗎？還是他忘記了。

    “天使會讓我找到歸宿之地，如果母親的家族始終無法接受我的存在，我就去尋找父親，天使定會指引我……”

    弗林特在十五歲外出游歷之前很少能去家族的禮拜堂，那里有太多族人，每當(dāng)他出現(xiàn)就會成為焦點，他已經(jīng)受夠那種探究的注視。

    好在圣地也有天使像。

    即使在回憶中殘破不堪，那座雕像也確實陪伴幼年以及少年時期的弗林特很久很久。

    密督因的天使像都是無面的天使，因為這些神造之物沒有特定的面容，也從不幻化出臉孔示人。

    但圣地中的天使像卻不同。

    斷瓦殘垣中佇立著一座雕像，并非跟其他立像一樣總是低垂視線憐憫眾生的姿態(tài)，而是有著一張微笑著安然注視前方的靜謐臉孔。

    有人曾說，人類信仰的虔誠源自于難以改變的現(xiàn)實，無論想要求得今生的幸福還是來世的安寧都是如此。博納塞拉家族強大到不似人類，他們信仰天使一部分是為了繼續(xù)得到庇佑，固守自己的力量，而另一部分、弗林特想，應(yīng)該是當(dāng)自己痛苦和絕望的時候、期望天使前來拯救。

    一道火幕從天而降。

    扣著弗林特脖頸的男人被逼退，幻覺消失，弗林特在窒息過后悶聲咳嗽，感覺到有人拎起自己的衣領(lǐng)焦急地搖晃。

    “醒醒！弗林特·博納塞拉！還活著嗎？！再不醒扇你耳光了！”

    透過面具，徐徐轉(zhuǎn)醒的弗林特透過面具與何塞藍灰色的眼眸對視。

    ——圣地的天使像有一張年輕秀氣的面容。

    而關(guān)于那張臉孔的記憶終于從心底深處浮現(xiàn)，正與何塞的臉龐漸漸重合。

    第二十六章

    何塞自然看不到弗林特面具后錯愕的臉，他注意到獵人緊繃的脖筋，知道他已經(jīng)醒了，馬上轉(zhuǎn)過身面對剛才被他用火墻趕走的、可能是這里奇怪現(xiàn)狀始作俑者的男人。

    這個坑洞里到處都是燃過或者正在燃燒的香灰，不知道的還以為有瘋子在這兒舉行什么邪惡的邪教儀式，不少食尸鬼圍在外圍，如今頭顱低垂像一個個斷線的木偶，不清楚是因為這股熏香還是這個男人。

    “哎呀，您趕到的時機還真是湊巧?！?/br>
    魔法形成的火墻已經(jīng)消失，但煙塵還是濃烈，何塞看到的只是個影影綽綽的人影，但這個聲音——

    “你是在教會跟弗林特搭訕的那個人?！焙稳o蹙眉頭，吸血鬼不用呼吸，他沒被致幻的煙霧影響，因此在聽到對方開口時一下子就認出他的嗓音。

    用不著細想，排除薩利維亞的領(lǐng)主失心瘋地雇傭吸血鬼當(dāng)幫傭的可能性，他狩獵院的身份肯定是假的，這人就是個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