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的十里坡人煙稀少，夕陽在地平線上留下半個輪廓，照得遠處的涼州城一半暖紅一半瑟瑟。

    待殘陽徹底消失，一道人影出現(xiàn)在原野盡頭，朝韓昭緩緩移來。

    待走近時，來者解下斗笠，露出真容。

    韓昭雙瞳微張：計良！

    八年過去，歲月與風沙在他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跡，更顯落拓不羈之余，還添了幾分頹靡。

    韓昭摸不清計良的來意，不打算先開口，計良也沒說話，只用那雙滄桑的眼看著韓昭。

    對于計良韓昭有很多疑問，當年他離開之時說要去西亞，再不回中原。如今又是為了什么入關(guān)？

    這些年在計良身上發(fā)生了什么，又是否會牽扯到他？

    最后還是韓昭忍不住問話：“你當初說過再也不回關(guān)內(nèi)了。”

    “是啊，西域的風沙好大，差點就找不到回來的路了。但我又常想，要是真的迷了路，那多好?！?/br>
    韓昭聽不懂計良的話，但他也不是對別人的故事抱有好奇心的人，他只關(guān)心計良回來的原因：“你所為何來？”

    計良并不是擅長拐彎抹角的人，他開門見山：“我要回中原?！?/br>
    韓昭回道：“涼州的關(guān)卡攔不住你?！?/br>
    “若我是孤身一人也不會來求你了。”說到此處計良神情低落下來，“他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騰了?！?/br>
    韓昭不關(guān)心計良口中的“他”是誰，只問：“回中原做什么？”

    “救命?！?/br>
    韓昭了然，看來計良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口中那個不知是男是女的“他”。

    他漠然回道：“我沒道理幫你?！?/br>
    計良：“幫我對你沒害處?！?/br>
    韓昭：“也沒好處?！?/br>
    “我來也是為了提醒你，他們把手伸到?jīng)鲋萘?。?/br>
    計良口中的“他們”不外乎就是組織的人了，韓昭神情一凜：“你知道什么？”

    “最近三年，我一直定居在涼州以西的鄯善。大約一年半以前，我路過涼州時發(fā)現(xiàn)了老大的蹤跡，當然，我也被他發(fā)現(xiàn)了，但他目標不是我，沒對我動手，那時我就猜到他是沖你來的?！?/br>
    說實話，韓昭到現(xiàn)在還安然無恙讓計良非常意外。以他的了解，主子對于叛徒不可能無動于衷。

    這種現(xiàn)象要么是主子另有圖謀，而韓昭是其中關(guān)鍵一環(huán)，要么就是韓昭很特別，特別到讓主子愿意花這么長時間為他籌謀。

    大約一年半以前？那可真是個微妙的時間點。

    這么一說韓昭幾乎可以肯定當初殺死王家女的是組織的人，但他們?yōu)槭裁唇酉聛硪荒甓紱]有動靜呢？

    不，或許有動作，但他沒察覺出來。

    緊接著，計良拋出了一個更重磅的消息：“而三天前，我發(fā)現(xiàn)了老四的行蹤。許彥來了?！?/br>
    這是一個韓昭沒停過的名字：“誰？”

    計良補充解釋：“老二，你們叫二爺，他最喜歡用的化名是‘徐仲嚴’。”

    韓昭神情一凜：“你見到他了？”

    此問一出，計良古怪地看了韓昭一眼，幽幽回道：“沒有。但老四在，老二一般都會在?！?/br>
    老二善權(quán)謀卻不擅長武功，老四是他的臂膀，如同影子般的存在。

    除非特殊情況，老四都會跟在老二身邊，只要見到了老四，那說明老二也不遠了。

    組織內(nèi)的人來涼州的目的尚不清楚，但計良肯定他們不會無視韓昭，當年十九叛逃之事虎頭蛇尾，可不算了結(jié)，這次他們現(xiàn)身很有可能就是來算總賬的。

    “或許來的只是老四。”韓昭仍舊抱有僥幸，若真刀實槍，他完全不怕，但若是玩陰謀，他只怕無從招架。

    計良無奈：“要這么說的確也成立，我也只是憑著我對他行事風格的了解，做出了這樣的推斷。”

    韓昭沉吟片刻，選擇做最壞的準備：“你幫我找到他們，我?guī)湍氵^涼州。”

    “不行！”計良脫口便是拒絕，“我沒時間在涼州逗留！”

    “有沒有時間不是你說了算。”火燒眉頭，韓昭也顧不上和計良講道義了，欲把計良強留下來。

    計良沉眼看向韓昭，嘴角微微下壓：“有弱點的人不該說這么硬氣的話。”

    “十九，你自己的身份、你小崽子的身份你還記得嗎？”

    計良本不愿拿韓昭的秘密威脅他。但是他絕不可能在涼州耽誤時間。

    果然，韓昭臉色一變：“你說什么？”

    計良歉意道：“十九，別怪我拿你重要的人威脅你。”畢竟韓昭也在做一樣的事。

    韓昭壓著怒意，思忖片刻回道：“我沒辦法直接幫你，讓趙寄安排需要時間?！?/br>
    計良：“后天。最遲后天傍晚我要離開涼州。這兩天我會盡全力幫你找組織的人?！?/br>
    韓昭：“一言為定。”

    “還有。我要你告訴我你知道關(guān)于組織的一切。”

    ……

    此時，涼州城內(nèi)某處宅院中，計良口中的老二放下香鏟，對著跪在陰影處的人影悠悠道：“你說，你見到老三了？”

    老四用他嘶啞的嗓音回道：“是老八發(fā)現(xiàn)的，待他去追的時候便找不到了?！?/br>
    三哥的反偵察能力是組織內(nèi)一流的，老八跟丟也是理所當然。

    二爺幽幽感嘆：“老五當年西出玉門便再無消息，如今看來，死的是他了?！?/br>
    老四沒有應(yīng)聲，心中生起一股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