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多人上山，人群再怎么分散也不至于變成形只影單一人。

    燕燎沒有方向感，特意讓三個人跟著他一起…然而不知不覺中，別說是附近的人，跟著他的三個人轉(zhuǎn)眼間也走散了。

    林林聳立的高樹一疊一疊，燕燎站在其中環(huán)顧四周素白，決定順著腳印往回走。

    順著腳印往回路走，能見到地上人多雜亂的腳印，卻愣是看不到同行來的人。燕燎眉頭越鎖越緊，尋思著這也是個困陣嗎？

    難道龍無且是把吳亥給關(guān)起來了，還不讓其他人找到他？

    不會是為了握奇之術(shù)吧？

    回憶齊熬說過的話，燕燎忍不住胡思亂想，甚至想到龍無且會不會是看上了吳亥的才能，要讓吳亥繼承握奇之術(shù)什么的…？

    不能吧？

    ——

    紅梅幾枝，掩著隱約洞口。

    洞口深處

    是方溫暖的石室，石室里煙熏霧燎。

    墻頭掛有一角金犀，金碧熒煌，極其好看。這犀角正被兩側(cè)掛靠的火把烤炙，煙霧正是從犀角身上散出來的。

    石室頂里還有張白玉寒床，寒床上躺著一人，月華白裳，容顏昳好，只是從他時不時攢動的眉峰中，可以看出他睡得并不安穩(wěn)。

    不多時，有一人走進煙氣繚繚的石室。

    這人發(fā)上身上都沾著濕雪，清雋臉上有些老邁，兩鬢也已斑白，卻還似春風(fēng)般和煦。正是齊熬和謝司涉的老師，從姑蘇王室禁地走出來的風(fēng)后傳人，龍無且。

    “七日了，還沒有醒來么…”

    走近查看了下沉睡在寒床上的人，龍無且坐到火爐旁烘烤雙手。

    石炭上濺到水汽，噼啪跳響著，龍無且面露疑惑，轉(zhuǎn)頭看向掛在墻上的金犀。

    金碧熒煌的犀角已經(jīng)暗淡失色。

    龍無且了然，起身走到寒床邊上看著還像沉睡中的人，溫聲說道：“我說怎么暖爐能用了，原來是你醒了?！?/br>
    寒床上的吳亥沒有睜眼，只是兩道長睫輕輕抖動。半晌，吳亥抬手覆在眼上，黑發(fā)下遮眼的手如瓷玉冷白，微微打著顫。

    龍無且見狀嘆了一口氣：“窺探前塵，哪是輕松的事?！?/br>
    “你整整入夢七日，實屬罕聞，恐怕快把前世一生都看盡了吧?！?/br>
    寒床上溫度極低，吳亥啟唇呵出一道白氣，終究是拿開了手。

    吳亥下床后向龍無且揖禮道謝：“多謝龍先生?！?/br>
    龍無且搖頭：“不必道謝，先不說燃犀照夢，光是這寒床就不是尋常人能用的，你以身煉毒，體溫極低，這才得以使用寒床，這是你的機緣。”

    提到夢境，吳亥眸中浮上痛苦，剛緩回來的血色又褪了個干凈。

    龍無且不忍，問：“你想知道的事情，明明有人可以告訴你，又何必非得自己去看呢?！?/br>
    吳亥握住自己還微微顫抖的右手，摩挲著冷寒的白玉扳指平復(fù)心情。

    等右手不再抖了，那股子彎弓射殺的錯覺被壓下之后，吳亥才輕聲回復(fù)龍無且的疑惑。

    “他是知道。龍先生蹤跡實在難尋，且我也不敢斷論你就能幫我得知答案，所以我做了最差的打算，那就是和他定下約定，等我先一步抵達咸安，想以此要求他把前世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告訴我。”

    “可一來，他沒有什么心眼，我怕他知道的真相并非是真的真相，二來，他耿耿于懷了這么多年，我其實也不愿…不愿再逼他親口說出來。我想讓他忘記前塵往事，以后眼里只有我一人?！?/br>
    龍無且搖頭：“你一生冷血無情，唯有這一人，折磨了你兩世?！?/br>
    吳亥陡然色變，寒眸掃向龍無且，聲線里毫無感情：“我沒有兩世，我只是我自己?！?/br>
    語罷微微一頓，想到燕燎，吳亥唇線又揚起，煙塵

    散盡，綻出一抹微笑：“他于我而言，是命，怎么能說是折磨。”

    龍無且也是一笑：“你的命此刻也在黃泉崗。”

    吳亥訝然看向龍無且。

    龍無且：“你入夢七日未歸，底下人怕是急壞了?！?/br>
    吳亥大概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繼續(xù)看著龍無且。

    龍無且：“不知你何時才會醒，我布下陣法把闖到山上的客人都困了起來?！?/br>
    說著龍無且從墻上替吳亥取來狐裘，遞給他說：“出去山洞，沿此路向東，你能找到他?！?/br>
    吳亥目色溫柔，恭敬行禮：“多謝龍先生?！?/br>
    龍無且避開吳亥的躬身，溫聲道：“你不必謝我，我不過一個看客，憾不動這天下局勢，塵世唯有塵世人能改變，我只希翼大地繁復(fù)，人間得以修養(yǎng)百年?！?/br>
    吳亥許諾：“亥愿全力以赴。”

    龍無且伸手引他：“后會無期?！?/br>
    吳亥：“后會無期?！?/br>
    ——

    白茫茫一片里，燕燎生出薄汗，早解了赤氅搭在胳臂上。

    他還在樹上雕下了不同記號。

    怎么說別人也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會回到一樣的標記處，可自己倒好，一樣的標記處都找不到，這到底是龍無且布陣所致，還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兩者皆有？

    燕燎現(xiàn)在唯一的藉慰就是風(fēng)后傳人至少不是惡人，還是齊熬的老師，等齊熬來了沒準可破。

    于是提刀劃在雪地上，慢慢往前走著。

    山崗雪野，走著走著聞到梅花香氣，翻了一個陡坡，燕燎眼中出現(xiàn)一林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