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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家墨店停下來,要找些特定藍色的墨,將來好把符紙灰攪拌進去。老板讓他在門口稍等,自己回屋后去拿。 權(quán)無用便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晃晃悠悠地打著瞌睡。 即便有些困,他其實也能聽見,周圍傳來的竊竊私語。 “他手臂上是什么印?怎么密密麻麻的?” “啊還是紅色的……” “他不是權(quán)家的么?” “我知道這個人,就是清風大師的師弟還是徒弟?我在清風大師旁邊見過他,腦子好像不太好使……” “不說這個,你們看他胳膊呀……” “不會吧?真的是紅色?不會是那個吧?” “啊啊對,聽說不是有人講過黑煞從權(quán)家里逃出來嗎?我聽東湖來幫忙的和尚講,權(quán)家里有煞?!?/br> “難道他是……” “煞長成人樣嗎?” “或者他養(yǎng)的?你沒聽過那個傳聞嗎?” …… 而權(quán)無用反應過來,他喂過血之后,忘記把袖子放下來了。 他動了動左手,沒有睜眼,還是一副睡著了的模樣,偷偷地摸上右臂,將袖子放下來??蛇@動作自然被看了他很久的路人注意到,剛才還紛紛的議論,頓時偃旗息鼓。 權(quán)無用的眼皮動了動,但沒敢睜開眼,直到墨店的老板把他叫醒。 *** 在太陽剛出的時候,清嫣仙子便輕輕搖醒了她的孩子。 這七歲的小娃娃眼睛大,臉蛋白,扎了兩個羊角辮兒,揉著眼睛坐起來,奶聲奶氣地要母親抱。 仙子給他穿上鞋,領(lǐng)著他出門,太陽剛剛躍出,晨光溫柔地灑在地上,空氣是洗凈夜塵之后的清新。 小孩子跟在仙子旁邊,打著哈欠:“母親,我們?nèi)ツ睦镅??父親呢?” 母親輕輕地幫他把頭發(fā)撥好:“我們?nèi)ゲ沙叮赣H身體不好,要給他補一補?!?/br> 小孩子不問這個了,蹦蹦跳跳地跟著母親身邊。 他們到了稻田的荷葉池,母親將他留在岸上,放下手里的籃子,挽起褲腿,素布粗料下是雪藕般白的小腿,邁進了泥里。她認真地尋找著,壓低荷葉,讓上面的露珠滴進自己藍晶瓶。 小孩子累了,要往地上坐。 母親站直身子,伸一根手指擺了擺,搖起頭:“不可以在外面直接坐在地上哦,很沒有禮貌,要站直?!?/br> 小孩子只好站直。 他百無聊賴地看著母親搜集露水,想起了一個困擾多時的問題:“母親,為什么我沒有名字呢?私塾里大家都用名字,我沒有,現(xiàn)在他們都叫我‘東邊’,因為我家住在東邊。” 母親的手停了一下,走過來,彎腰面向小孩子:“東邊也很好呀,就先叫這個吧,等大一些母親讓你自己選一個好嗎?” “真的嗎?!”小孩子眼睛一亮,“我想要叫天宇大荒烏盛之魂光。” 母親笑了笑,沒回答。 這孩子不能有名字,十六歲之前如果有名字,天宮只需要念一聲那個名字,他便會被召回天宮。五嶺真君三年前救雪義關(guān),功力耗盡,自己也折損太多,若天宮召孩子回去,他們沒有力量能保護他。 想到這里,仙子便有些惆悵,她雖然想過他們的孩子將會有仙根,可是沒有想到竟會有如此仙魂,出生之時仙根茁壯,天生便有仙魂,金丹極盛,縱使是被稱為“天下第一仙”的五嶺真君,一個被稱作“神”的仙人,也未能企及如此天分。 可天分,若不能好生修煉,悉心輔導,誤入歧途,更是破壞力非凡。事實上,在他出生之時,仙子便在自己身上結(jié)了印,用來鎖住小孩子的仙魂成型,使這力量不至于喧賓奪主,剝奪了這孩子成長的機會。 當太陽移動到頭頂?shù)臅r候,仙子出了荷葉池,小孩子非常懂事地蹲下來,給母親擦小腿,母親點了點他的額頭。 他們手牽著手走在回去的路上,走在逐漸旺盛的眼光下,嬉笑著。 在離家還有一個路口的時候,仙子突然停了步。 小孩子拽了拽母親的手:“怎么啦,快走呀,我好餓啊?!?/br> 仙子被那一瞬間的惡感預兆震了一下,感到一陣寒意。 小孩子又拉了拉母親,生氣地撅起嘴來,自己往前跳了兩步:“那我自己先回去咯!” “等等?!毕勺影阉貋?,領(lǐng)著他走到一旁,蹲下來朝他笑:“你陪mama玩捉迷藏好不好?” 小孩子不開心,低頭踢石子:“我想回家?!?/br> 仙子在手挎的籃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顆山楂,遞給他:“那么你就在這里藏起來,數(shù)到一百我還沒有回來的話,你就朝太陽下跑,閉上眼睛,等落地以后,如果有人問你是誰,你就說要找一位叫‘孔雀’的人。” 小孩子什么也沒聽明白,抓住母親的衣擺不讓他走,母親點了點他的額頭:“我要回去看看,父親還在呢?!?/br> 小孩子的手慢慢放開,母親看了看他,便朝家的方向走去。 仙子與真君簡樸干凈的小屋,如今全是血。 真君下半身還在床上,上半身已經(jīng)趴在了地上,一顆頭正詭異地立著,已經(jīng)被割得差不多了,雙眼不闔,直勾勾地望著門口。 而他身邊,一個男人正在擦著自己身上的血:“媽的,不是廢了嗎……” 他一抬頭,正好看見進門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