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無痕盯著他的傷處，問道：“何必逞強？”

    趙邦杰低下頭，沒再回話。

    段無痕讓他們一律退開。而他自己站在那口枯井邊，直接打開了鐵盒。盒子中裝著一支玉瓶，一對翡翠手鐲，一束頭發(fā)，還有一副庚帖。

    庚帖這個東西，段無痕當(dāng)然知道。夫妻雙方成親之前，必須交換庚帖。他挑開那張破舊發(fā)皺的薄薄紅紙，竟然見到了父親的姓名、籍貫、生辰八字。

    字跡剛勁而挺拔，很像他父親的親筆。

    段無痕放下鐵盒，拿起玉瓶，移步到了大堂。

    沈堯一息尚存，只是痛苦無窮無盡。他雙手抱頭，跪在地上，滿身的骯臟血污。

    而那位老板娘——雖然她自稱是“錦瑟夫人”，但她的一言一行毫無夫人風(fēng)度，她正靠在一張桌子前，冷眼看著沈堯垂死掙扎。

    段無痕亮出玉瓶：“這是解藥？”

    錦瑟夫人笑道：“你打開它，不就知道了？這是你們段家的白玉生香膏，能緩解毒發(fā)，你認(rèn)不識？”

    段家的白玉生香膏，確實能緩解毒發(fā)。

    然而，白玉生香膏的配方里，包含嶺南所產(chǎn)的太虛花。太虛花六十年開一次，只開在甲子年，一次只結(jié)一朵。

    據(jù)段無痕所知，他家中的白玉生香膏早已用盡。

    而他手上的瓶子沒有蓋子。

    想打開它，必須敲碎瓶口。

    白玉生香膏千金難求。為了妥善保存，只能先用暖玉捏出底座，再把冷玉削薄，貼在底座上。裝好藥膏之后，再用暖玉重塑一座瓶身。如此一來，這一瓶藥能貯藏很久。

    段無痕翻過藥瓶，在底座上找到一個篆體的“段”字。

    他指尖稍微用勁，瓶口應(yīng)聲而碎。

    *

    卯時三刻，日光微露。

    天邊還有一彎冷月，灑下一片清輝，鋪在雜草叢生的石階前。

    沈堯靠窗站立，猶如大夢初醒。

    他周身氣血充沛，握拳時，掌心盈滿了實勁，仿佛生出了骨中骨。他欣喜之余，重重一拳錘在一張方桌上，竟然把桌子錘得凹進去一塊。

    這對沈堯而言，已是功力大成。他不禁大聲說：“我有武功了！”雖然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段無痕、楚開容等人，但起碼，他現(xiàn)在可以自保了。

    沈堯心滿意足，又摸了自己的脈，脈象平和，并無異狀。

    他仍然穿著那件染血的破爛袍子，心下倒是很安定。他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所有玉佩、首飾、絲巾、跌打損傷藥，并把這些東西留在了桌子上。而后，他輕扶墻壁，縱身出窗。

    今日的晨景越發(fā)明朗，沈堯的行蹤暴。露在日光之下。

    他偷偷地順著墻根，走向馬廄，牽起一匹黑馬。他實在不懂要如何騎馬，只憑著一股勇勁，跨坐在馬背上，自行參悟。

    他沒有發(fā)現(xiàn)段無痕。

    段無痕正站在沈堯剛剛待過的屋子里。段無痕撿起沈堯擺在桌上的玉佩，狄安便在一旁插話道：“這都是段家的東西?！?/br>
    趙邦杰點了一下頭：“沈大夫說過，他怕我們路上沒有盤纏。那日離開應(yīng)天府時，他順走了幾塊玉佩。這些跌打損傷藥……應(yīng)當(dāng)是丹醫(yī)派的特制品，比市面上所有金瘡藥都好用許多?！?/br>
    狄安抱劍：“我這就去攔下沈大夫?！?/br>
    段無痕抬起手，示意他停步。

    狄安躊躇道：“隨行有個大夫，更方便些?！?/br>
    段無痕卻說：“讓他走?！?/br>
    段無痕手下一大半的人，還在外面追殺錦瑟夫人的余黨?？蜅Ｖ畠?nèi)，只剩下段無痕、趙邦杰、狄安和另一名劍客。

    于公于私，狄安都不希望沈堯離開。他見識過沈堯的高超醫(yī)術(shù)，天底下哪里找得到這樣一個盡職盡責(zé)、能使病患起死回生的好大夫？

    沈堯留在他們身邊，就意味著兄弟們少承擔(dān)一分危險。

    哪怕狄安十分敬重段無痕，也忍不住繼續(xù)勸誡道：“少主，你用一瓶白玉生香膏救活了沈大夫。但我們并不曉得，沈大夫究竟中了什么毒，那瘋女人不肯說實話，沈大夫尚未脫險……”

    段無痕打斷道：“他去意已決?！?/br>
    狄安腳步一頓，看向窗外。

    先前沈堯還騎在馬背上，只會原地轉(zhuǎn)悠。但他突然開了竅，想通了要如何cao縱，這便牽起韁繩，在一條密林掩映的山路上乘馬而行，背影逐漸消失，空余芳草渺遠(yuǎn)。

    作者有話說：

    本章“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引自《詩經(jīng)小雅》————————————————

    祝大家情人節(jié)快樂?。ㄏ抡略倌莻€，字?jǐn)?shù)太多了，一章放不下了）

    第61章 琴瑟和鳴

    沈堯想去魔教總壇。

    他知道，云棠一定會帶衛(wèi)凌風(fēng)回老家。

    現(xiàn)如今， 武林盟主發(fā)布了一道通緝令。江湖上的三大殺手宗門相繼接下了這筆單子， 各路人馬都在追捕衛(wèi)凌風(fēng)。

    沈堯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被通緝。

    離開那座山林之后， 他繞路去了一趟岐州。岐州地處三省交界，距離涼州、應(yīng)天府都很近，城門外還有重兵把守。

    岐州盛產(chǎn)礦石，河運通暢，自前朝起， 當(dāng)?shù)鼐陀性S多居民精通冶鐵。沿河一帶人煙稠密， 供奉了一大批香火鼎盛的廟宇， 因此，伽藍(lán)派也有不少弟子常年生活在岐州。

    為了躲避耳目， 沈堯假稱自己是安江城人士， 來岐州是為了坐船。他的衣服兜里還有不少銀子，那都是九師兄送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