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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沈堯師父獻上盒飯【心痛 第58章 金蟬脫殼 近幾日來,細雨連綿不絕, 通常是清晨下雨, 午后放晴, 夜里處處泛潮。 按照丹醫(yī)派的規(guī)矩,掌門應(yīng)當(dāng)在停棺七天后下葬。但因正值當(dāng)?shù)囟嘤陼r節(jié),安江城還有瘟疫在先, 官府出了一紙公文:停棺至多三日,三日后, 需將尸首火化。 許興修說:“只能如此了。先按官府的公文來吧。” 師父去世之后, 許興修靜坐半日。當(dāng)他從房里出來, 就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他還能跑前跑后地為人看病。段永玄對他說:“節(jié)哀順變”,他竟然就彎下腰,躬身回了個禮。于是, 段永玄沒有特意去見沈堯等人,直接找了許興修細談,再讓他回去傳話。 那天刮了北風(fēng), 夜里格外冷。 棺材就停在一棟偏房的側(cè)邊。沈堯用白布搭了個靈堂, 燃起兩只蠟燭。他不言不語地守著燭火,火光映得天地之間宛如一色。 錢行之找到了沈堯, 遞給他一塊燒餅:“今天下午,我和馬夫出城尋到一塊墓地,風(fēng)水不錯。附近有花草, 有山水, 我都想躺在那里。明天一早, 馬夫過來運棺……” 沈堯終于開口:“拉去城外,先火化,再下葬?” 錢行之收攏衣袖,慢悠悠躺在地上:“不然呢?我們都不是達官貴族,只能按老百姓的辦法來。衛(wèi)凌風(fēng)還背負著罵名,我們行事應(yīng)當(dāng)小心,以防有心之人做文章。” 沈堯又問:“段永玄怎么說?” 錢行之道:“我聽許師兄講,段家主震怒。官宅殺人,就是作賤官府的顏面,是挑釁武林世家,是要在江湖掀起一陣腥風(fēng)血雨。” 沈堯“咯咯咯”地發(fā)笑。 錢行之偏頭向沈堯望去,只見沈堯渾身發(fā)抖,臉上繃著笑。夜風(fēng)恰好吹滅了一盞蠟燭,潮濕寒冷的房屋背陰處,偌大的棺材靠墻而立,錢行之卻并不覺得害怕。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師父去世,我起先悲痛欲絕,這兩日來,我也想了很多。生死有命,師父的死不怪你,也不怪許師兄……更不能怪大師兄,只怪那兇手喪心病狂。小師弟,你這幾天不吃不喝,真能為師父報仇嗎?你應(yīng)當(dāng)學(xué)一學(xué)許師兄,學(xué)他的忍辱負重?!?/br> 沈堯卻說:“學(xué)來沒用?!?/br> 錢行之朝著棺材抱了個拳,罕見地正經(jīng)起來:“師父教導(dǎo)我們,要德容兼?zhèn)洹!?/br> 沈堯狠狠拍響了棺材的木料,說話聲音反倒很輕:“你瞧,這就是德容兼?zhèn)涞南聢?。愛徒如命,兩袖清風(fēng),不貪不義之財,不受無功之祿,到頭來脖子都被人砍斷,死得不明不白。師父總說,段永玄是他的故交。師父死了,段永玄也沒來看他一眼。江湖上又有幾個人在意此事?光憑你我之力,何年何月才能查到真兇?更別提為師父報仇?!?/br> 錢行之臉色漸白:“那你說,我們要如何做?” 沈堯道:“要先逃出段家,搭上段無痕和楚開容,換個保命符?!?/br> 錢行之反問:“你這是……利用別人?” 沈堯一派平靜:“怎能算是利用?我又沒害人。九師兄未免有些一驚一乍?!?/br> 錢行之細細思索一番,才說:“明日一早,師父的尸首會被馬夫運往城外。許興修同我講,明早,武林盟主那邊也要派人來。他們會將衛(wèi)凌風(fēng)、柳青青、趙邦杰還有你,你們四個人帶去流光派。” 沈堯一聽“流光派”,當(dāng)即站了起來:“武林世家和八大門派素來不和。我和大師兄都被段永玄帶回來了,怎么還要回流光派?” 錢行之坐在地上,仰頭看著他:“因為武林盟主前段時間,探訪了伽藍派,又去了一趟秦嶺,眼下終于抽出空來cao持武林大會,各路人馬都在應(yīng)天府集齊了。譚百清不管怎么說……都是江湖八大派之首,由他來收押衛(wèi)凌風(fēng),大家都覺得公平。” 沈堯又問:“那魔教妖女的下落呢?沒人知道嗎?” 錢行之指了指天上:“那姑娘不是被掛到城墻上,暴曬數(shù)日嗎?現(xiàn)在啊,我估計她皮都掉光了。唉,你說可笑不可笑,她一個魔教妖女,都能保留全尸七八天,我們師父多正直的一個正人君子,死后只能停棺兩日?!?/br> “真是天道輪回,”沈堯喃喃自語,“我在安江城時,天天勸人火葬。這下輪到我自己了。” 錢行之沒聽清沈堯在說什么,以為他還在盤算武林大會。錢行之和沈堯都穿著一身孝服,粗麻織成的衣裳空敞漏風(fēng),不大能抵御寒氣。錢行之在地上躺了一會兒,不自覺開始打噴嚏,一連打了好幾個,人也煩躁起來:“你和大師兄要想逃跑,今晚是最后的機會。明日一早,流光派來接你們,押送你們?nèi)ヒ姼鞔箝T派的高手,哪怕你是一只蒼蠅,都不可能飛得掉。” 沈堯半跪在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燒餅:“大師兄在哪里?” “在藥房,”錢行之說,“他腿不行,走路要扶拐杖。” 沈堯此時比衛(wèi)凌風(fēng)好不了多少。因他跪久了,再一站起來走路,也不得不扶著墻。他沿著臺階緩慢上行,推開藥房的正門,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沒有點燈。風(fēng)爐里火苗熄滅,殘留一灘灰燼,藥香味淡淡得融入夜色,他吸了一口涼氣,目光落在空無一人的毛毯上。 燒餅掉在地面,又被沈堯撿起來。燒餅的邊緣沾著一層污垢,他滿不在乎,吃得很香,像在吃死囚生前的最后一頓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