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澤唇邊隱有鮮血滲出。他驚覺自己的左手食指可以活動，于是，他將指甲掐進皮rou，力度之大，幾乎見骨。

    殘存的意識告訴他，他中了妖女的攝魂術。

    哪怕他今夜死在這里，死在這來路不明的妖女手上，江湖同道們談起他的大名，也會為他感嘆一聲：“可惜了?！?/br>
    但是，倘若他泄露了流光派的機密，泄露了衛(wèi)凌風的所在之地，引來一幫魔教惡徒為非作歹，那他還有什么臉面茍活于世？短暫思緒中，他指尖更用了幾分力，左手疼得麻木，疼得他打了個寒顫，趁此機會，他拼盡全力往前沖，一頭撞在了假山上。

    他的額頭即將碰到山石的那一瞬，云棠拽住他的衣衫往后一扯，只聽“嘩啦”一聲，他的罩袍被撕成了兩塊。

    云棠發(fā)現(xiàn)他要尋死，忍不住奚落道：“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讓你死得痛快。”

    他果然無法再掙扎，像一只被野貓逮住的老鼠，戰(zhàn)戰(zhàn)栗栗道：“三十七號房，衛(wèi)凌風在……三十七號房?！?/br>
    *

    三十七號密室內，衛(wèi)凌風戴著腳鏈和手銬，靜坐在一方軟榻之上。

    衛(wèi)凌風盤著腿，弓著背，目光朝下，這一副模樣極其恭順謙卑，也讓譚百清對他刮目相看。想當年，譚百清親手抓住了澹臺徹，澹臺徹嘴里喊的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而今，衛(wèi)凌風卻說：“你們需要我做什么，才能饒我一條命？”

    第52章 生殺予奪

    密室四周沒有窗戶， 僅靠一盞油燈照明。

    燈光渺渺， 飄落在地。

    譚百清站在一片虛影中，雙手背后，不無感慨道：“你是那個老匹夫的兒子， 怎的沒有他寧折不彎的氣度？”

    “寧折不彎？”衛(wèi)凌風輕輕抬手， 衣袖搭住了膝蓋。

    他坐直身體， 迎上譚百清的目光：“譚掌門謬贊。我是天生賤命?！?/br>
    譚百清聽到“賤命”二字，臉上笑容微露：“想來是這間密室足夠幽靜雅致， 令你得以躬身自省。你若是能早些醒悟， 我又何必大費周章， 將你捉回流光派？”

    他彈指一敲， 敲在玄鐵制成的欄桿上：“當年之事，我略有耳聞。我聽說啊，你曾被人送進藥王谷，谷主拿你試藥，喂了上百種毒物。你怎的還能白撿一條命，茍活至今？”

    衛(wèi)凌風偏過頭， 看向密室的一道暗門。須臾后， 他回話道：“只怪老天爺不長眼， 沒收走我這個余孽?！?/br>
    譚百清淺笑一聲， 緩慢踱步， 復又站定：“藥王谷的谷主手段了得， 你能從他那兒逃命， 躲過江湖八大派的搜捕， 還練得一身好武藝……”

    譚百清尚未說完，衛(wèi)凌風自貶道：“不敢當。在譚掌門面前，我不過是有些雕蟲小技，班門弄斧罷了?！?/br>
    衛(wèi)凌風被封了奇經八脈，腿腳不便，雙手發(fā)軟。饒是如此，他也催動內力，兩指按上玄鐵欄桿，于是一根欄桿彎曲了片刻。

    他恭恭敬敬地問道：“這是扶華教密不外傳的無量神功，不知可否向譚掌門討教一二？”

    譚百清收劍入懷，朗聲大笑：“你倒是個厲害角色。”

    衛(wèi)凌風搖頭：“無名之輩，不足掛齒?！?/br>
    譚百清好像真的把衛(wèi)凌風當做了一個“無名之輩”。他上前一步，悠然側身，面朝著一盞油燈，不拿正眼看衛(wèi)凌風。

    那一盞油燈的燈芯快要倒了。

    譚百清伸出左手，直接用手指將一枚燈芯挑起來：“你是個少年人，自古少年多輕狂，我還以為你要如何嘴硬。不成想，三言兩語之間，你便和我兜了底。只可憐你那一派天真的小師弟……”

    話音未落，鎖鏈發(fā)出一陣砰然重響，衛(wèi)凌風戴著鐐銬，迎面撞上玄鐵欄桿：“你對他做了什么？”

    火光灼熱，跳躍燃動，仍然燒不到譚百清的手指。

    譚百清仿佛不是在玩火，而是在戲水，始終作壁上觀，從容自若。反觀衛(wèi)凌風呢？卻是氣息紊亂，殺意驟起：“你對他做了什么？”

    衛(wèi)凌風一連兩次發(fā)問，忽地就沒了剛才那伏低做小的恭順姿態(tài)。

    譚百清頗感惋惜，嘆了口氣：“你啊，到底還是少年人的心性，遇事沉不住氣。就算我殺了你的小師弟，你有本事報仇嗎？”

    他端起一盞油燈，走向衛(wèi)凌風。

    他半蹲下來，燈火照亮衛(wèi)凌風的臉。

    好像頗有什么趣味似的，他再一次重復道：“就算我殺了你的小師弟，你有本事報仇嗎？我把他剝皮抽筋，千刀萬剮，懸于菜市街口，你又能奈我何？”

    他沒聽到衛(wèi)凌風的回音。

    他只感到一陣罡風直劈面門而來，勢頭剛勁而急迫，卻是強弩之末。

    譚百清揮袖橫立一把劍，劍鋒甚至沒出鞘，分毫不差地擋住了攻勢，輕松化解衛(wèi)凌風的殺招。

    他左手提燈，右手仗劍，燈盞內火苗佇立，紋絲未動。

    而衛(wèi)凌風衣袖染塵，顯得狼狽。他死死抓住譚百清的衣角，引得譚百清微微低頭……譚百清看見，一滴一滴的血水順著衛(wèi)凌風的下巴滑落，落到了自己的衣袍上。

    衛(wèi)凌風戴著鐐銬，又被封閉了經脈，方才強行催動內力，當然很傷身了。倘若他一再動武，怕是會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譚百清轉口道：“我初時見你，還以為你性子沉穩(wěn)，不會輕易動怒，不曾想你也是個急躁冒進的。我還沒殺你小師弟，你便急著送命，要同他陰陽兩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