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堯一時沒接話，趙都尉拔高嗓音道：“心虛？不敢？可知自己犯下了何等大錯！此事一旦傳到江湖上，你們再無立足之地?！?/br>
    衛(wèi)凌風抿了一口清茶，全無慍色：“閣下無憑無據(jù)，豈能妄下定論？不如拿出人證物證，仔細計較一番，也好理順前因后果。”

    他坐姿端正，聲調(diào)甚是謙和溫雅，不僅沒被趙都尉激怒，還能問他討要證據(jù)，頗有一種世家子弟的寬宏風范。

    趙都尉明褒暗貶道：“衛(wèi)大夫膽識過人?！?/br>
    衛(wèi)凌風也稱贊他：“趙都尉光明磊落?！?/br>
    趙都尉忽而一笑：“楚公子正在衙門做客，衛(wèi)大夫是否愿意隨我去見他？”

    衛(wèi)凌風卻道：“我們剛才談的是人證物證，如今又聊到了楚開容，趙都尉究竟想說什么？”

    段永玄離開主位，緩緩踱步而至。他站在沈堯與趙都尉的中間，和善溫厚道：“二位賢侄，我與你們的師父都是故交。自家人的麻煩，在自家解決，不必鬧到官府門前?！?/br>
    說完，他還輕拍一下趙都尉的肩膀。

    沈堯旁觀這一幕，心道：段永玄曾經(jīng)抓走一幫魔教高手，廢除內(nèi)力，鎖在地牢里，每日酷刑伺候，皮鞭、蜂蜜、穿骨鎖，樣樣不落。按理說，他應該是個不怕事的大人物……他為什么不愿讓官府介入調(diào)查？

    這只是一樁疑問。除了這個，沈堯更想知道，趙都尉探聽了多少消息。

    趙都尉閉眼，時間稍長，忽而開口道：“我讓我的屬下露面，沈大夫，你也請來你的師兄。我們當面對證，可好？”

    沈堯甚是慌亂，再看衛(wèi)凌風的神色，不似有異。沈堯雙眼微亮，應道：“可以。不過，我就不去請了，免得讓趙都尉懷疑我們串供?！?/br>
    段永玄扣指于桌面，派出了兩位侍從。幾人等了一會兒，許興修和黃半夏都拎著藥箱，姍姍來遲。許興修的額頭冒汗，臉色微紅，明顯一副跑得很急的樣子。

    趙都尉喊了他一聲：“許大夫?！?/br>
    許興修愣道：“這位是？”

    趙都尉步履蹣跚地走向他：“我是趙榮浩。有一件事，想請許大夫評說，昨夜你的師弟和師兄出門之后……”

    許興修打斷他：“我的師兄和師弟昨夜不曾出門。今日天未亮，我們還一起用了早膳?！?/br>
    趙都尉半瞇著眼：“這位小兄臺，你可有話說？”

    他在詢問黃半夏。

    黃半夏衣裳寬松，打了個哈欠。他揉了下眼睛，似乎午覺還沒睡醒。

    趙都尉頗有些不耐煩。他隨身攜帶一柄短劍，劍鞘刻著復雜的官文，這會兒他將短劍握在手中，拇指往前一撥弄，露出凜然森寒的劍光。

    他追問道：“你是不是叫黃半夏？籍貫安江城，父親是黃仙醫(yī)，家中還有三位哥哥，你可知普通人沾染上魔教，會是什么下場！”

    黃半夏退縮半步，沈堯擋在他的身前：“趙都尉，這位弟弟才剛滿十八歲，還是個少年人，經(jīng)不起嚇。你一邊對他狂吼，一邊拔劍出鞘，未免有失身份?！?/br>
    趙都尉正要辯駁，沈堯再一次截斷他的話：“況且，你剛才說到魔教，真讓我驚詫。哪怕昨晚上真有一個男人，外形肖像我大師兄，站在秦淮樓之外，怎么，他就是十惡不赦的魔教中人嗎？趙都尉平常是這樣斷案的？”

    衛(wèi)凌風與沈堯一唱一和：“趙都尉心系百姓，亦不能急躁冒進。”

    許興修放下藥箱，應聲道：“官大人，這有什么猜忌和誤會，解開便是。我們丹醫(yī)派常年隱居，從不過問江湖的是是非非，哪里能牽涉到魔教呢？官大人英明神武，定不會冤枉人。”

    這三人配合默契，逼得趙都尉開口：“衛(wèi)凌風，你昨夜是不是救了一個女人？”

    衛(wèi)凌風還沒回答，趙都尉指向了門外：“昨夜，你站在秦淮樓的街角，救了一個女人。那女子當時正被追殺，兩個追殺者都被你斬于劍下。死者身上的劍痕都是一擊致命，細如銀絲，頸骨碎裂！這是魔教的武功，名為斷魂斬！”

    他說得極快，言罷，就有一個灰衣侍從道：“小人昨夜巡街，正好看到了衛(wèi)大夫。”

    沈堯憤而罵道：“信口雌黃！我?guī)熜指静粫涔?！?/br>
    沈堯發(fā)完火，又拿出平日里對付他師父的討巧方式：“失禮了，各位見笑。你們興許不知道，作為丹醫(yī)派的弟子，入門經(jīng)卷兩千冊，每一冊都要倒背如流。人體的經(jīng)脈臟器骨骼，我們閉著眼都要能畫出來，再加上每日看診，哪里有空學武？”

    段永玄解釋道：“是的，衛(wèi)賢侄沒有內(nèi)力。內(nèi)功不夠深厚的劍客，都駕馭不了斷魂斬。這種殺式，剛猛凌厲，一招便能置人于死地。受傷者無藥可治，死后還有知覺，能感受到劇痛，卻因喉嚨斷裂，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江湖上，也有人稱‘斷魂斬’為‘鯉魚刀’，殺人如宰魚。”

    他沒說完，周圍幾人都是面不改色，唯獨黃半夏連退數(shù)尺，顫顫巍巍地發(fā)起抖。

    趙都尉這才注意到他，又問道：“你想說什么，黃半夏？”

    沈堯心神不寧，悄悄瞥他一眼。

    衛(wèi)凌風又想起黃半夏被魔教嚇得尿褲子。這孩子的膽量很小，性情急躁，遇事沉不住氣，衛(wèi)凌風都知道。倘若今天擺不平趙都尉，變數(shù)就出在黃半夏身上。

    趙都尉扯住了黃半夏的衣袖：“莫怕，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