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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就沒了話。 其實哪里比得上御廚呢? 只是這份團圓的味道,好得叫人心里發(fā)酸。 “我本以為?!绷季?,衛(wèi)斂啟唇,“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br> “卻原來也可以簡簡單單,快快樂樂?!?/br> 戴著白狐貍面具的青年勾唇笑道:“謝謝你啊。如果不是你,我以前不知道人間這么精彩的。” 姬越靜默一瞬,低頭又吃了口湯圓:“有什么可謝的?不就是帶你出來玩一趟,至于說這些……真當自己不食人間煙火了?” 衛(wèi)斂但笑不語。 兩人安靜地吃完剩下的湯圓,默契地不再說話。 待到笙歌散盡游人去,十里月明燈火稀,鋪子收攤,萬籟俱寂。 他們回到那個巷子里。高大的銀杉樹下,馬車還沒有到來。 余下微微蟲鳴。 巷子里一時沉默。 等回了宮,他們就又會變成高高在上的秦王與步步為營的公子。 今夜種種,如煙花,如絢夢。 轉瞬即逝,遍尋無蹤。 有些舍不得啊。 姬越突然道:“孤聽見了?!?/br> 衛(wèi)斂一頓:“聽見什么?” 姬越頂著一張鬼臉,看起來面無表情。 誰也不知道他面具下的神色是怎么樣的。 他踟躕片刻,方道—— “你對那個女子說,你喜歡孤。” “……孤聽見了?!?/br> 衛(wèi)斂眉頭一挑。 并不意外。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何況姬越這樣的高手。 能聽見也不是稀奇事。 稀奇的是姬越竟能忍到現(xiàn)在才說出來。 衛(wèi)斂靠著樹,輕笑道:“陛下很可愛,臣當然喜歡您了?!?/br> 姬越改了自稱,他便也從善如流地換了尊稱。 語氣懶洋洋的,漫不經(jīng)心,猶如戲謔。 仿佛喜歡一詞只是隨口而言,半點當不得真。 姬越從這雙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真實的情緒。 “衛(wèi)斂?!奔г桨肷尾诺?,“孤今晚不曾許愿。” 衛(wèi)斂語調(diào)微揚:“哦?” “孤不信鬼神,心不誠,想來也不會靈驗?!奔г骄徛暤溃肮履菚r只注意到水上有兩盞河燈撞在一起,行了很遠,猶如一朵并蒂蓮。孤覺得很有趣,想要同你分享?!?/br> 他見到那兩盞蓮燈挨在一起就覺著有意思,轉頭想要告訴衛(wèi)斂,就見衛(wèi)斂閉著眼在許愿,模樣虔誠安寧。 姬越怔了一下,心悸動的瞬間,突然感到大事不妙。 他想起話本里的一句話。 ——當你遇見一件有趣的事,就想立刻分享給某個人時。 那完了,你愛上他了。 衛(wèi)斂聽罷,輕輕頷首:“臣知道了?!?/br> 他反應很平淡。 姬越抿了抿唇。 只是兩盞蓮燈相撞而已,這實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細細想來沒意思極了。 他自己也覺得很沒意思。 姬越正想補充一句“不是什么大事”,衛(wèi)斂忽然嘆了口氣:“你可真是……” 他傾身,毫不猶豫地吻上鬼面男子的唇瓣。 姬越一僵。 衛(wèi)斂這回停了幾息,比上回的一觸即分長了些許。 他搖頭,恨鐵不成鋼:“你可真是根朽木啊。” 姬越:“……” 他確實是根朽木。 生于淤泥,扎根腐土,冰封雪凍,心如枯木。 可有月光照亮雪夜,春風破開凍土。有一芝蘭玉樹,愿意雕琢朽木。 姬越喉結動了動,伸手摘下臉上的面具,鳳眸輕斂。 亦是風華絕代、容色無雙的紅衣美人。 “衛(wèi)斂?!彼麊玖寺?。 “嗯?” 姬越又道:“衛(wèi)小斂?!?/br> 衛(wèi)斂想笑:“怎么婆婆mama的,有話直——唔?!?/br> 他被姬越毫無征兆地抵在樹上。 一個吻落了下來。 姬越發(fā)狠似的奪回主動權,扣著衛(wèi)斂的后腦,在他柔軟唇舌中攻城略地。 “唔……”衛(wèi)斂瞳孔微睜,又很快斂了雙眸,長睫半顫。 一輪圓月下,巷子里的兩名青年吻得忘我。 狐貍面具悄然落到地上。衛(wèi)斂仰著頭,睜著那雙醉人的眼,薄霧迷離,氤氳著點點水光。 并不是淚。 只是千山積雪化為一汪春水。 “朽木開花了?!奔г街钢约旱男?,笑道,“小狐貍,你要摘它嗎?” 第二卷 玉堂春 第37章 圣女 亥時一刻,一輛馬車抄近道靜靜駛回王宮,在白虎門處被攔下。車夫出示令牌,守衛(wèi)一驚,忙跪地行禮,趕緊放行。 馬車不得在宮內(nèi)行駛,除非里面坐著王。 衛(wèi)斂掀開窗簾,往外略略望了眼。時辰已晚,便是宮內(nèi)也未留幾盞燈火,一眼望去是靜謐無聲的深宮夜色。 與方才喧囂繁華的花市燈火宛如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馬車最后停在鐘靈宮前,車夫在外道:“鐘靈宮已到,公子請下車。” 衛(wèi)斂看向姬越:“臣下去了?!?/br> 姬越說:“嗯?!?/br> 衛(wèi)斂又道:“陛下今夜好夢?!?/br> 姬越一愣,隨即又低低道:“嗯。你也是。” 青衫公子掀開簾子,下了馬車。寬敞的馬車內(nèi)部少了一個人,瞬間變得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