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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羅伊忽然拉開他的手臂，從旁邊拉過被子蓋在他身上。他動作輕柔地坐起來，在幽瞑的黑暗中環(huán)視四周。

    哈蘭看著他跳下了床。

    “浴室在——”

    羅伊快步走出房間，不等他說完就消失在黑暗里。

    深夜的風(fēng)鉆入有些悶熱的室內(nèi)，吹散欲望的味道，在汗水淋漓的身體上卷起一陣涼意。哈蘭感到疼痛，但一時說不清痛感來自哪里。很快，羅伊就回到了房間里，手中提著一只小巧的木箱。哈蘭撐坐起來看著他靠近，向那只木箱投去困惑的目光。那是一只軍用急救箱，上面有守備聯(lián)軍的標(biāo)志。羅伊重新上床坐到他身邊。直到他小心地拆除哈蘭左肩上的繃帶，帶來一陣難以忍受的酸痛，哈蘭才意識到那里的傷口正滲出新鮮的血液，也是引起疼痛的主要原因。他笑了一聲，放松身體任羅伊清理那里的傷口。一陣沉默，過一會兒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么？”羅伊問。

    “你在生氣？”

    “我感到后悔?！?/br>
    “這么說令人傷心?！?/br>
    “不是因為——”

    “我不后悔就行?！?/br>
    羅伊抬眼看著他，哈蘭笑得迷人，目光轉(zhuǎn)動，示意他繼續(xù)動作。羅伊很快就將受傷的部位擦拭干凈，換上嶄新干凈的繃帶。他整理好工具，將急救箱放在床腳的地上。狂歡后的疲憊感涌上來。他移到哈蘭右邊，與他肌膚相貼并肩躺在床上。呼吸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心臟還在一下一下地撞擊胸膛。身體感到疲倦，頭腦卻十分清醒。

    “我覺得我完了?！?/br>
    哈蘭的聲音帶著慵懶的倦意，意外地沙啞。

    “我也是?！?/br>
    他低低地笑起來。

    “有種向暗澤湖墜落的感覺?！?/br>
    羅伊側(cè)頭看著他：“什么？”

    哈蘭也轉(zhuǎn)過頭注視著他，藍眼睛里流露出從未有過的熱切與迷戀。

    “贊加沼澤的暗澤湖，你應(yīng)該很熟悉，水面平靜無瀾，把整座星空都倒映進去。我每次經(jīng)過湖邊都會盯著湖心看很久，想象自己掉進去的樣子。不受控制，無依無靠，不知道自己在墜向怎樣的結(jié)局，但星空在你腳下。你怎么想？這樣無窮接近于美的機會或許一生都只有一次?！?/br>
    羅伊凝視他的眼睛，然后忽然靠近他，吻住他的嘴唇。舌尖在唇齒間游走，沒有深入，只是悉心地安撫柔軟的雙唇。

    他退開一些，用手指撫摩哈蘭的臉頰。

    “下次我或許會真的把你扔進去，讓你親身體驗?！彼冻鼋器锏男θ?，“然后為了追趕上你，與你一同墜落?！?/br>
    哈蘭一挺身，翻過來把羅伊壓在下面。肢體摩擦，又產(chǎn)生新的熱意。但他只是將雙手撐在羅伊的兩側(cè)，在昏暗的光線中凝望他的臉。

    他想起最初看到羅伊的時候，他的狼狽與脆弱，沒有任何保護、遮掩，他也因此而能夠窺進他的內(nèi)心，看到一些不被輕易顯露的情緒。而在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再無法那么做。因為漫長的沉默、漠然的表情，以及那條死死縛住雙目的布帶。

    而此時此刻，羅伊笑著與他對視。面部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段線條都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出情意。

    本以為可以逃避的感情，卻像皚雪一樣日益堆積，最后只消輕輕觸碰就轟然傾塌，將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覆沒。這是過去生命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做到的事。希望與絕望，平靜與狂亂，頂峰與深淵，歡愉與痛苦，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與另一個人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這種感覺，令人沉醉又恐懼。

    羅伊躺在哈蘭的雙臂之間，感受那雙藍眼睛里流露出的復(fù)雜目光。

    沒有任何冰冷與陌生，他不再躲避那樣橫沖直撞的視線，甚至為它敞開大門，任由它進入內(nèi)心最深處。

    他不曾相信命運。可如果在贊加沼澤的時候沒有傷重放棄撤離，如果哈蘭沒有成為指揮官率軍出戰(zhàn)，如果在守備聯(lián)軍抵達之前就被深淵領(lǐng)主殺死，如果在那所有之前沒有偶遇哈蘭，那么此刻他們將會在哪里？是否也像現(xiàn)在這樣毫無隔閡地對視，接納對方，傾注自己。

    是巧合。不是巧合。就像掰扯花瓣決定自己是否被愛。命運存在。命運不存在。

    “沒關(guān)系嗎？不回去伊利達雷?！惫m忽然問。

    羅伊注視著他，嘴角揚起來。

    “‘好好活著’?！?/br>
    “什么？”

    “特拉瑞斯小姐的箴言。”

    哈蘭愣了愣，然后笑起來。

    “真是勇敢。”

    “如果不是，我怎么會成為惡魔獵手？”

    羅伊收起笑容看著他。

    “我們很適合?！?/br>
    “也許。我們很適合彼此，卻不太適合這個時代?！?/br>
    哈蘭晃了晃，將重心移到右手臂上。

    “別這么說。對眼的人無論在何時何地何種情境相遇，總會相愛?！?/br>
    “相愛？”哈蘭笑起來，“你就這么喜歡我嗎，羅伊？”

    羅伊怔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像是為深奧復(fù)雜的問題所難倒。但是他定定地看著哈蘭，很快就作出回答，仿佛他的臉龐就是答案。

    “不?！彼f，“是迷戀、仰慕、崇拜，及以上?！?/br>
    哈蘭再一次微笑。崇拜以上是什么？

    “可以嗎？”羅伊說。

    “什么？”

    “我留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