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天色漸晚，路上的燈籠次第亮起，宗友清再也忍不住了，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施璋知他這毛病，要是不讓他發(fā)泄，這會恐怕要暴跳如雷了。

    三人離開白街，才走了半盞茶時間，忽然相長寧心頭一凜，他感覺到有一股神識從他身上掃了過去，顯然施璋與宗友清兩人也感覺到了，抱怨聲頓時戛然而止。

    過了片刻，施璋才道：“師叔來了，讓我們過去?！?/br>
    宗友清不敢說什么，相長寧自然沒有二話，兩人都跟著施璋直奔河子州外圍的蛟江邊，黑黢黢的夜色中，一道清瘦的身影立于江邊，那人披著黑色的斗篷，看不清楚面目，聲音幽冷道：“可問到了什么？”

    宗友清閉嘴不言，施璋只得語帶慚愧道：“有負(fù)師叔重托，我等并未找到關(guān)于付師弟的線索?！?/br>
    他說著，擔(dān)心對方誤會他們偷懶，又將下午的事情一一道來，那位師叔似乎聽得不耐，抬了抬手，打斷他道：“行了，我也不指望你們什么，一群腦子不開竅的?！?/br>
    施璋一噎，訕訕閉嘴，那人又轉(zhuǎn)向相長寧，道：“他又是誰？”

    雖然被斗篷所遮掩，但是相長寧仍舊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掃過自己，那眼神如鋒銳的刀刃一般，幾乎能剮下一層皮rou來，只是相老祖一向皮厚得很，這點(diǎn)威懾力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全程面不改色，甚至翹了一下唇角，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笑來，恭敬道：“弟子蘇南笙，乃是清越觀行固道人門下弟子，見過這位長老?！?/br>
    那人聽罷，倒也并不起疑，只是伸出手來，從他寬大的黑色袍袖中，有一只什么東西飛了出來，撲扇著翅膀，發(fā)出輕微的聲音，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施璋遲疑道：“師叔，這是……”

    那人道：“等?！?/br>
    施璋連忙閉了嘴，空氣中一片寂靜，過了大約一刻鐘，那黑衣人終于有了動靜，動了動，看向遠(yuǎn)處，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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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找到了?！?/br>
    聽到這一聲, 三人立刻打起精神, 那黑衣長老一動，身形如夜梟一般無聲無息掠過黑夜，留下一句：“都隨我來?！?/br>
    一炷香時間過后, 那沉在蛟江水底的尸身被撈了起來, 扔在地上, 尸體早已被河水泡得腫脹發(fā)白, 面目猙獰，如今又是夜里，微亮的月光灑落，便更顯得那尸身陰森可怖，宗友清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別過頭去，施璋也略有不適, 目光游移，只虛虛地瞟著, 并不敢真正直視, 相長寧干脆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么也沒有看到，把一個膽小如鼠的小弟子形象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那黑衣長老見了他們這番模樣, 冷哼一聲：“沒出息的東西?！?/br>
    施璋兩人并不敢反駁，悶頭任由他罵, 黑衣長老看了幾人一眼, 對宗友清道：“你, 過來?！?/br>
    宗友清不防自己被點(diǎn)了名, 先是啊了一聲，才左右四顧一番，見相長寧與施璋二人紋絲不動，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指了指自己，小聲道：“師叔是在叫我么？”

    “不是你還有誰？”黑衣長老不耐煩地道：“過來！”

    宗友清暗暗叫苦，卻又不敢反駁，只得往前挪了一小步，鞋底幾乎是擦著地過去的，眼睛盯著鞋子，半點(diǎn)不敢散出余光，生怕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不想看的東西。

    卻聽那黑衣長老道：“你去將他的眼睛挖出來?！?/br>
    “啊……”宗友清先是一懵，爾后才反應(yīng)過來，眼睛立刻瞪得如銅鈴也似，一聲克制不住的驚呼從喉嚨中溢了出來：“??？”

    黑衣長老十分不耐地道：“啊什么？聽不懂我的話？”

    宗友清一張臉頓時血色全失，幾乎可以和地上那具尸身相媲美了，他實(shí)在沒想到這種倒霉事情會落到自己的身上，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施璋與相長寧兩人，似乎在期待他們能開口相助。

    “快點(diǎn)，磨磨蹭蹭作甚？”

    宗友清一哆嗦，最后實(shí)在無法承受那黑衣長老的眼神壓迫，一狠心，一咬牙，抬著軟面也似的兩條腿到了尸身旁邊，蹲了下來，不小心看了一眼，然后猛地撇過頭去，一臉不忍目睹，仿佛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珠子。

    宗友清才掏出了一把匕首，還未靠近，便聽那黑衣長老冷酷地道：“用手，當(dāng)心把眼珠子摳壞了。”

    宗友清面上的表情頓時呆滯：……

    施璋一臉不落忍地撇開目光，相長寧則壓低了頭，肩背哆嗦了一下，在外人看來，他仿佛是在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宗友清顫悠著兩只手指頭，抖得好似抽風(fēng)一般，然后摸索著伸過去……

    片刻之后，一股難聞到令人窒息的腥臭氣味浮現(xiàn)，宗友清猛地屏住呼吸，忽聞樹上傳來一聲老鴉叫聲，嘶啞難聽，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突兀刺耳，如鬼魅一般，他嚇得大叫一聲，扔下手中的眼珠子，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黑衣長老冷聲道：“沒用的東西。”

    他伸手一招，地上兩團(tuán)剛被挖出來的眼珠子便飛了起來，懸浮在空中，在月光下泛著慘白而詭譎的微光，黑衣長老伸出如白蠟一般蒼白的手指，在空中畫出一道繁雜無比的圖像，淡灰色的氣息從他的指尖逸散出來，很快將那兩粒眼珠子團(tuán)團(tuán)包裹住，密不透風(fēng)。

    淡灰色的氣越來越濃，最后如同墨汁一般，相長寧眉頭微微一皺，不動聲色地抬了一下眼，卻見那一團(tuán)深色中透出點(diǎn)點(diǎn)血色的光芒來，黑衣長老微微張口，嘴里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吟唱，即便是隔得這樣近，相長寧仍舊聽不太真切，如同蜂蟲羽翅振動時的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