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昌比從前更小心了一些。紅毛狐貍幾乎成了宮中的禁忌。今日衛(wèi)兵又比平時警惕細致許多，談昌費了好大的功夫，小心翼翼地兜了幾個圈子，才來到咸陽宮。

    今日的咸陽宮，比平時又戒備了十分。不過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里，談昌也不必隱蔽身份。他找了個石頭遮掩變成人形，便大大方方地走到殿門口求見。

    “談大人稍等。”德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扭頭往屋里去了。

    不一會他便邁著小碎步一路小跑出來，請談昌進去。

    李霖正忙得焦頭爛額。

    “查，挨個查，他們是怎么瞞天過海的？侍衛(wèi)里總有知情的，把他給我揪出來！”

    “不能動刑？你難道還要孤教你如何審訊？他們個個身家性命不都捏在你手里嗎！”

    決明滿頭大汗地退出來。談昌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上前行禮?！俺己擦衷壕幮拚劜菀娞拥钕?。”

    “你來了?！崩盍厥终埔惶?，懨懨地翻了一頁紙?！暗律葡氯?。孤與談大人說話?！?/br>
    “我有話想說?！闭劜涯菐醉摷埻郎弦慌?，干脆地交了底。“我覺得，渭南王可能并非陛下親生。”

    “你說什么？”李霖的聲音抬高了，他瞪著談昌，眼中有火?！罢劜?，我信你，所以這等話不能亂說?！?/br>
    談昌毫不猶豫地向他逼近，“我知道你信我，所以你也該知道我不會騙你。”

    李霖看著像是極力在克制沖談昌發(fā)貨的欲望。談昌無所畏懼，頂著他的目光?！澳氵€記得趙嬤嬤的話么？想想李霄是何時出生的？”

    “足月出生，也是有的。”李霖費勁地反駁。

    “李霄是足月生的，重量也夠了，那書上寫的明明白白?！闭劜种噶酥讣垼澳銢]注意過么，他長得一點都不像你們兄弟三個！”

    李霄長得和許皇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與景和帝反而沒那么相似，這也是景和帝對幼子并不大寵溺的一個原因。李霖的五指攥緊，指關被他捏得格格作響。他不得不重申：“談昌，許皇后待我如親子……”

    “我從前只覺得是李霄年紀小，如今才覺出不對來，為何他都十四歲了，可在他身上，我一點龍氣都感受不到！”

    談昌的最后一句話，讓李霖的拳頭顫了顫。

    “你好好想想，”談昌又說“老師為何閑著無事要去查閱《起居注》？”

    “他……想知道什么?！崩盍氐纳ひ羯硢?。“他在懷疑什么?！?/br>
    懷疑什么，就比如是知道了什么。不是李霄的身世之謎，也是什么可以導向這點的，想到這點，李霖的身體都微微顫抖了。

    但他很快穩(wěn)住了身子，那拳頭松開，握緊，又松開，最后按在桌上，壓著那薄薄一疊紙。“是誰，告訴我，是誰？”

    談昌咬了咬嘴唇?！拔乙膊淮_定?！彼f?！瓣惢屎笤岫Y前后，宮里進了很多人。”

    “是他！”

    “是何慮！”

    李霖的牙咬得格格響，“那時候何慮才二十歲，年紀正好……觀主也說了，他最善道術！欺瞞人心！他跟著國師，完全可以出入后宮！他還是四弟的老師！”

    李霖越想越合理，越想火就越大。然而在這個怒火攻心的關頭，他卻奇異地冷靜下來。“談昌，皇家血脈不容混淆，你說吧，你可有什么證據(jù)？”

    談昌被他問的一愣，片刻后緩緩搖頭。

    “沒關系?！崩盍匚兆×怂氖郑蝗菥芙^地把溫暖分給對方?！澳阕龅煤芎?，剩下的，就都交給我?！?/br>
    “你打算做什么？”談昌惶惶地問。

    李霖低頭吻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沖談昌輕輕笑了一下?！霸S皇后待我如親子，我也以母親之禮待她。于法通=jian生子是大罪，于禮兒不疑母。我要去坤寧宮請罪?！?/br>
    “你想勸她回頭？”談昌一下明白了李霖的意思?！耙冶扑龑嵲拰嵳f么？”

    “乖，若是我做不到，再由你來?！崩盍氐氖种阜鬟^談昌的臉頰，輕輕柔柔的。

    談昌捏住那根手指?！耙悄愕囊馑迹易匀粍e無二話。只是臣子不能沖撞皇后娘娘，還請?zhí)拥钕沦n我一身宦官服飾。”

    “我叫德善送一身進來?！崩盍睾芸炀痛饝?。

    “沐澤，你若是不開心，就說出來……不管動手的是誰，這都不是你的錯，你才是險些丟了性命的那個！”談昌覺得自己是糊涂了，腦海里一片亂麻?？删褪窃俸克驳谜f，這的確不是李霖能左右的。不管是他人的私欲，還是陰差陽錯。

    李霖轉過身去?！拔矣浀媚阍?jīng)說過，你覺得我最適合做太子？”

    談昌不明就里，只好應了一聲。

    李霖背起手往外走，“如今，你可還是這么想的？”

    “仍是如此。”談昌快步追了上去，“永遠如此?！?/br>
    第66章 吱吱

    站在坤寧宮的門口, 就能聞到撲鼻的藥味。

    綠柚和臘梅一路驚慌失措，不知道平日總是恭敬溫和的太子殿下突然發(fā)什么脾氣，明明說了娘娘不能見人，卻還是帶著太監(jiān)沖入內(nèi)。

    “母后。”李霖最終還是在床邊跪下, 扮成太監(jiān)的談昌也跟著跪下。許皇后躺在床上, 面色蒼白，唇邊卻帶著淡淡笑意?！按罄稍趺磥砹?？”

    李霖與許皇后畢竟不是親生母子, 年紀也只差了十歲, 所以成年以后，李霖盡力避嫌, 很少這樣直接闖入。

    “母后, 喝的是什么藥？”李霖吸了吸鼻子，眼神有些復雜?！疤t(yī)不是說了, 只用靜養(yǎng)著就行嗎？”

    “不過是一些靜神養(yǎng)心的藥，也難為大郎惦記?！痹S皇后費力地伸出一只手，朝李霖招了招, “跪著做什么，快起來。”

    李霖垂下目光。“難道是牛膝湯？”

    牛膝蟹爪甘遂，定磁大戟芫花。斑毛赭石與碙砂，水銀芒硝研化。又加桃仁通草，麝香文帶凌花。更燕醋煮好紅花，管取孩兒落下①。

    許皇后仍然笑著，只是談昌卻能感覺到，李霖開口的瞬間坤寧宮中的氣氛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按罄烧f笑什么, 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父皇多久不來一次坤寧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