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霖一噎，注視著談昌的目光也一凝，但轉眼便化成了絲絲柔情。他輕輕嘆了一聲?！安皇鞘裁创笫拢袢崭富市疫^去，申飭了一番?！?/br>
    李霖說得平淡，談昌卻不敢真的按照他的字面意思理解?！盀楹紊觑?？”

    “不過是那些有的沒的，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李霖含笑輕輕拂過談昌的臉龐。談昌無心搭理他，低頭迅速地思索。

    朝中大事，都是李霖與內閣一起做主，且都會向景和帝稟報，若是不滿，當場就發(fā)xiele。今日是出了什么事么？不，出海的隊伍半月前就出發(fā)南下了。若說還有什么大事……“是因為延平王回京？”

    “你知道？”李霖雖然這樣問，卻并無驚訝的意思?！澳负笊眢w不大好，太醫(yī)交代要靜養(yǎng)。只是我看倒像是心病。我想著二弟的長子也兩歲了，正好帶回來給母后看看。”

    藩王回京雖是大事，于景和帝而言卻也沒什么大不了。畢竟，景和帝在朝時魯王也是三天兩頭被宣入京中。除此之外就只有李霖方才說的，皇后娘娘的嬤嬤。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事，還沒查出什么來。談昌的腦子里轉了一轉，終于冒出來一個聽上去不可思議，卻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他疑你奪權？”

    李霖的眼神有些無奈，他垂著手指繞著茶碗的邊緣摩挲，最后他點點頭。

    “他瘋了么。”談昌咬牙切齒，在心里狠狠唾罵景和帝。

    自古以來皇帝和太子之間就沒有不猜疑的，尤其是垂垂老去的皇帝和正值壯年的太子。所以從前景和帝扶植三皇子與姚家和太子與陳家分權，這些帝王心術，眾人心知肚明，也不算什么?？墒侨缃袢首邮荩昂偷鄄∪?，太子監(jiān)國多年，已經大權在握，景和帝又要生什么幺蛾子！

    李霖的手指繞了一圈，陶瓷光滑的釉面反射出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八轮贾寄贤跞氤?，從吏部起，六部輪轉?！?/br>
    砰！

    一聲悶響，談昌直接拍在了桌上。

    “你生什么氣，手疼不疼？”李霖蹙眉，迅速地把談昌的手抓了起來，揉了揉，“早知道就不跟你說，白白惹你生氣。不過是六部輪轉罷了，又算什么呢？”

    對啊，算什么呢？渭南王一個郡王，卻按著太子歷練的路子走。連李霖當年都是直接進的內閣！昔日李霽再怎么得寵，好歹也只留在禮部，而且是十七歲才入朝，渭南王今年可才十四歲！

    李霖又吹了吹，幫他驅痛，看著沒有紅腫了才放下。他的眼睛很亮，說話很慢：“你不用管，我早猜到會有這么一朝，我心里明白就好。你……你只要在內閣和翰林院跟著先生辦事，就算是為我分憂了?！?/br>
    聽到這個，談昌眼睛動了動，收回了手。

    “皇后娘娘她……”他是想讓李霖做好準備，畢竟渭南王才是許皇后親子，親疏有別。

    可惜李霖只是平靜地說：“母后定然為難，我心里清楚，并不想煩擾她。左右二弟也快到了。”

    “我請你一事?！闭劜ι?，正經地說道，“你把從前摘抄的《起居錄》給我，我想再看看。”他雖號稱過目不忘，可這其中畢竟隔了三年，難免當時偷懶，有什么疏漏之處。

    李霖并沒有立刻答應?！澳闳缃裆砑鎯陕殻侄际峭仆喜坏玫膿?，已經很忙了，那從前你也是看過的，并未有什么不對的地方?！?/br>
    “我又有了些想法，想要再看看。”談昌堅持道。

    “罷了，我回頭叫人給你送來?！崩盍仄鹕??！敖袢瘴也缓迷倭粼谕饷?。”

    他一說談昌便明了未盡之意?！澳憧旎厝ィ　闭劜簧焓志桶阉馔?。剛被景和帝呵斥過還跑出宮，李霖也是心大！

    李霖的臉上終于泛起一個清淺的笑，“我這就回去，你自己保重?！?/br>
    談昌看著門合上，深深嘆了口氣，收起李霖的茶碗時，還能感受到一絲殘存的溫度。

    延平王回京的消息并未在京中激起什么水花，甚至還沒有渭南王入朝的消息轟動性大。畢竟誰都知道延平王身有殘疾，與大位無緣，不過是個受太子抬舉的透明人。他那長子再怎么年少聰慧，能越得過渭南王么！

    不管別人是怎么想的，李霖是十分開心地迎接二弟歸來。

    李雲(yún)已經成年并且就藩，再住在宮中便不方便了。李霖提前讓工部修繕了一座王府，賜給李雲(yún)一家人落腳，等這一家人休息了一天，便借許皇后之名傳他們入宮。

    許皇后還在病中，所以李霖在側殿接待了這一家人。延平王李雲(yún)黑瘦了一些，許是在南地曬的，不過看著精神多了，不似從前在京中時神情怏怏。王妃笑意溫柔，舉止有度處處以李雲(yún)為尊。吳家的教養(yǎng)，自是沒的說。小皇孫李維楨還沒有椅子高，也被母親牽著走，像模像樣地在李霖面前跪下磕頭，奶聲奶氣地說：“侄兒拜見太子伯父！”

    宮人都抿著嘴笑，李霖也笑了?！皹E兒年紀小，快起來?！彼H自扶起李維楨坐下，又叫他們都坐。坐定后，李霖才看見王妃身后還有一女子，身著青衣，姿態(tài)婀娜，神情恭敬，便問：“這是誰？”

    李雲(yún)咳了咳，有些許尷尬。反而是王妃大大方方回答：“這是王爺?shù)氖替獜埵?，已經有二月身孕。若是生下男孩，可提為側妃。妾將她待在宮中，希望母后能看著歡喜?！?/br>
    “這是一樁好事，母后定然歡喜?！崩盍仉m然自己愿意一生一世守著談昌，卻不好對弟弟的后院指手畫腳。他見那張氏一直神態(tài)恭敬，被提起封側妃也不見驕矜之色，便也叫她坐下，隨口問起路上的事。

    李雲(yún)在封地呆了三年，改變的不只是容貌。他與李霖隨口聊起一路上的風土人情，自然大方，不再有畏畏縮縮之感。李霖與他聊延平的治下時夸贊了他幾句，他大方手下，并未推脫。這兩年延平大豐收，又是在沿海地帶，與番邦通商，豐庶富饒，不管是換了誰，作為封地之主的李雲(yún)都會受到褒獎的。

    李霖又轉過去與王妃說了兩句話，不過畢竟是弟媳，要避嫌，所以只是問了問王妃的家人，準她前去探望，便起身引他們入內?！澳负笊眢w不適，需要靜養(yǎng)，孤帶你們去看一看就是了?！?/br>
    他欲引一家人入內，誰知過了一會，通報的綠柚卻走出來，歉意地行禮，“娘娘說今兒精神不濟，怕過了病氣給小皇孫，待身上好轉了再見吧?！?/br>
    李霖訝異地一揚眉，便點點頭，沒說什么。他怕李霖心中不快，出門后還專程安撫道：“母后的確是精神不好，一直閉宮靜養(yǎng)，我也有些日子沒見了。”

    李雲(yún)理解地說：“娘娘身體不好是該靜養(yǎng)著。”

    “你們去見和嬪娘娘吧。”李霖微笑著說，“她見了你們定是歡喜。過些日子孤去別莊小住，我們兄弟一同狩獵。”

    他拍拍李雲(yún)的肩膀，告別了弟弟圓滿的一家。

    第62章 吱吱吱吱

    李霖一離開坤寧宮, 便沒有在二弟面前那樣的和顏悅色。他負手慢慢踱步，拉下臉問身后的德善：“怎么回事？”

    德善再怎么在心中叫苦連天，面上也只好假裝無事地回答：“奴才也不知，娘娘興許只是一時不痛快了……”

    綠柚連這么多貴主子的臉都敢打, 又豈會給他一個太監(jiān)說實話！

    “你聞到藥味了？”李霖問。

    “藥味是有的?！钡律瓶隙诉@點, 卻不敢多說了。

    藥味是有的，但是具體是什么藥, 什么功效, 就不好說了。他們都清楚，太醫(yī)來診病時李霖問了好幾次, 皇后娘娘的病遠沒有嚴重到不可見人的地步。

    那這又是在做什么呢？

    李霖還沒捋出什么頭緒, 就到了咸陽宮。他前腳剛邁進宮殿，就有護衛(wèi)突然出現(xiàn), 迎頭拜倒。“殿下，您要的人找到了?！?/br>
    李霖派決明去找趙嬤嬤的事，并沒有抖露出去。他四下環(huán)顧, 德善機警地低頭裝聾作啞，其他人不在身邊。宮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歡太多人在眼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