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瞧著手中的那些銀票，鼻子有些酸楚，眼睛也濕了，半晌方啞聲道：“替我謝謝十二哥?！?/br>
    慧雅上午的時候一直在繡花。

    到了下午，她見太陽已經(jīng)把院中的青磚地面曬干了，便和李mama一起在地上鋪了一層竹席，又在竹席上鋪了一層大紅氈子，然后便開始縫制她和趙青成親時用的緞被。

    慧雅負責(zé)鋪墊棉花。

    她剛把新棉絮鋪好，李mama卻笑著道：“太厚了，得再薄一些！”

    慧雅有些不解，道：“mama，我以前做冬天被子，也是這么厚的??！”

    “以后不一樣了，”李mama笑瞇瞇道，“男人火力大，太厚了容易出汗?！?/br>
    慧雅：“……”mama，你不是一輩子沒成過親么，怎么什么都知道？

    兩人正在笑謔，大門外忽然有人敲門：“奴是過路的孤身女子，行路行得口干舌燥，想求一碗水喝！”

    這樣的事在村子里也是常見的，李mama聽說是孤身女子，便起身打開了大門，見外面立著一個瘦高挑的年輕女子，杏眼桃腮，削肩細腰，很是利索，只是嘴唇干得都起皮了。

    李mama忙把她讓了進來，進堂屋倒了一盞溫茶給她端了出來：“姑娘趕緊喝吧！”

    那過路女子屈膝行了謝禮，端著茶盞慢慢啜飲著，眼睛卻時不時地落在慧雅臉上。

    慧雅如今已經(jīng)及笄了，卻依舊是額發(fā)齊眉，烏油油的青絲挽了一個墮髻，其余全順滑地垂了下來，一張小臉潔白如玉，大眼睛晶瑩閃爍，嘴唇嫣紅瑩潤，令人眼前一亮。

    過路女子心中暗暗吃驚：真沒想到這鄉(xiāng)野之間居然有這樣的陋室明娟，怪不得定遠侯府的二公子趙青要娶她，怪不得二爺一心想要得到她……

    她喝了幾口之后，便端著茶盞和慧雅李mama攀談起來。

    慧雅很少說話，只是埋頭飛針走線縫制錦被，倒是李mama和她聊了幾句。

    過路女子喝了茶后又鄭重地道了謝，這才離開了。

    慧雅待她走了，這才起身絮絮地交代李mama道：“mama，以后即使是女子叫門，也輕易不要開門，就怕是那些壞人的誘餌。咱家沒有男丁，若是真的需要食水之人，盡可以去那些有男丁的人家?！?/br>
    她聲音低柔，語速緩慢，說得李mama也是信服，點頭道：“慧雅，我知道了?！彼龖?yīng)該想到的，家里只有兩個孤身女子，而慧雅又生得這么美，以后是得小心一點。

    裝扮成過路女子的素蓁出了孫家溝，上了雇來的馬車，徑直往縣衙驛站方向而去。

    進了定遠侯府在驛站包的院子，她先去洗刷一番，重新妝扮了，這才進堂屋拜見侯夫人尹氏：“夫人，奴婢在孫家溝打聽過那孫氏了！”二爺不是要她拆散孫慧雅和趙青么，那她就先從侯夫人尹氏這邊下手好了。

    尹夫人神情淡然，拿著一把赤金撥子撥弄著香爐里的百合香，道：“說說吧！”

    素蓁先是笑了，接著道：“夫人，奴婢一打聽，真是嚇了一大跳，這個孫氏果真是個村姑呢！”

    尹夫人聞言抬眼看她，等著她往下說。

    素蓁臉上帶著笑，眼睛窺伺著尹夫人的反應(yīng)，心里忖度著，口中道：“不僅是個村姑，先前還被后爹賣到了縣里朱大戶家做丫鬟，今年才贖身成了良民！”

    尹夫人似在專心致志地撥香爐里的香料，并沒有特別的反應(yīng)。

    素蓁說了半日，只說得口干舌燥，見尹夫人依舊是這個模樣，便不再說了，轉(zhuǎn)移話題道：“不過孫氏生得真是美得很呢，奴婢還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

    尹夫人笑了笑，沒有說話。

    枉費她以前高看趙青幾分，現(xiàn)在看男人都一樣，看女人只看那一張臉，將來有趙青后悔的。

    素蓁出了堂屋，心道：尹氏一直不動聲色，看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晚上臨睡前，慧雅思索良久，才選出了一件月白交領(lǐng)蘭花刺繡的長衣和一條湖藍緞裙，又選出了趙青送她的一套赤金鑲翡翠頭面，預(yù)備明日梳妝。

    大周朝的婚禮過程分為六個階段，分別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

    明日是納采之日，即趙青家請官媒到她家開提親，她的妝扮得往莊重上走，不能給人輕佻的印象。

    第二日慧雅起身后細細梳洗了一番，穿上提前選好的衣裙，對鏡照了半日，覺得一切妥帖，心中卻始終有些忐忑。

    為了穩(wěn)住自己的心緒，慧雅便端坐在窗前繼續(xù)繡花，心情漸漸便平復(fù)了下來。

    東京來的官媒崔彩珍約了永平縣的官媒張銀兒，一起先去見了停駐在驛站的定遠侯夫人尹氏，然后又去拜見永平縣知縣趙青。

    趙青先禮后兵，把這兩位官媒震懾了一番，這才吩咐付春恒：“你去安排兩頂轎子，點齊十二位弓手跟轎，護送兩位官媒去孫家溝吧！”

    兩位官媒：“……”能讓俊俏冷峻的小趙大人如此護著，倒是要看看這位孫大姑娘是何方神圣了！

    ?

    ☆、第八十二章 齊大非偶

    ?　　今天天公作美，天氣好得很，金燦燦的秋陽高懸天際，堪稱天高云淡。

    兩位官媒的轎子在全副武裝的弓手隊護送下逶迤進了孫家溝。

    她們進村的派頭實在驚人,沒過多久，孫家溝的人就都知道官媒進村的消息了，追隨圍觀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

    兩頂轎子在弓手隊的護送下直奔孫慧雅家，在慧雅家門前停了下來，兩個頭戴蓋頭身著紫禙子的官媒下了轎，會齊之后立在了孫慧雅家門前。

    按照大周風(fēng)俗，媒人也分好上中下好幾等，今日前來的兩位媒人，皆戴著蓋頭，身著紫禙子，這是上等官媒的標(biāo)志，立刻引得眾人議論起來。

    沒過多久，孫家溝的人都知道知縣趙大人請官媒來向?qū)O大姑娘提親的消息了。

    一時面上人人稱羨，皆道郎才女貌，也有人暗中后悔以前不曾巴結(jié)孫慧雅。另有孫全全家，簡直是如喪考妣，大白天的關(guān)門閉戶，不與人來往。

    慧雅呆在東暗間臥室里，聽著李mama與兩位官媒在堂屋寒暄說話，心里早已沉靜了下來，只是想到成親以后要和趙青生活在一起了，心中不免甜蜜之極。

    和李mama商談已畢，兩位官媒便一起含笑起身，東京來的官媒崔彩珍拿出趙青臨行前給的錦匣，和永平縣的官媒張銀兒一起打開。

    崔彩珍從里面取出了一支寶光璀璨的金累絲嵌寶石鳳釵，笑嘻嘻看向李大娘，道：“請大姑娘出來相看相看吧！”

    李mama見了這支鳳釵，心中歡喜之極，笑得眼睛都瞇縫著，起身去請慧雅出來。

    按照大周風(fēng)俗，如果男方家人看中姑娘了，即拿釵子插入姑娘發(fā)髻之中，這就叫插釵子，然后雙方就開始進入起細帖子定親這個環(huán)節(jié)了。

    見李mama進了東暗間臥室，崔彩珍低聲笑著對張銀兒說道：“看來小趙大人確實是看中這位孫大姑娘了，侯夫人倒是沒說什么，小趙大人卻把插釵子用的釵子都提前備好了，顯見是不想出了岔子。”

    張銀兒頷首道：“咱們務(wù)必要小心服侍孫大姑娘，別得罪了小趙大人！”她是永平縣當(dāng)?shù)厝?，一家老小都在知縣趙青手里捏著，方才在縣衙中被趙青敲打那一番，張銀兒的感受可是比東京來的崔彩珍更深刻。

    一時李mama扶了慧雅出來，彼此見禮。

    崔彩珍和張銀兒細細一看慧雅，心中皆喝了一聲采：怪不得小趙大人如此上心，這二人恰恰是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再換了誰都沒有這么匹配的！

    一時崔彩珍拿了那支金累絲嵌寶石鳳釵插入慧雅發(fā)髻之中，插釵子一道程序算是走完。

    崔彩珍和張銀兒向慧雅討了細帖子便要離開，慧雅笑著看了李mama一眼。

    李mama會意，忙取了兩錠五兩一錠的銀錠子，給了崔彩珍和張銀兒一人一錠，笑著把她二人送了出去。

    送走官媒之后，慧雅心情激蕩，便去了后院，坐在亭子里倚著欄桿發(fā)呆。

    李mama自去應(yīng)付那些前來賀喜的人，一時熱鬧非凡。

    到了晚間，李mama和慧雅聊起了給慧雅死去的母親孫劉氏守孝的問題。大周經(jīng)濟發(fā)達風(fēng)俗開放，一切以生者為主，因此兒女為母守孝以一年為期，慧雅母親是六月沒的，慧雅與趙青的婚期只能定在明年六月之后……

    兩位官媒崔彩珍和張銀兒出了孫家溝，先去向縣衙向趙青回話。

    趙青聽了，默然片刻拱了拱手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