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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作為江云疏這一生里,自己和二哥曾經(jīng)所作所為,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當年信誓旦旦自己能堅守初心,如今卻是徹徹底底地打了臉。 自己和二哥本來沒有區(qū)別。 自己經(jīng)歷他經(jīng)歷過的一切,也會失望也會彷徨,也會殺人不眨眼也會喪心病狂……自己當初驕傲的一切,所謂的正義與善良,都不過是命運的饋贈,不過是因為厄運沒有降臨在自己身上,不過是因為二哥在替自己承擔(dān)所有的黑暗。 到頭來,還是被命運擺布的傀儡,甚至垂死掙扎得很可笑。 成為魔王、為禍人間、被秦湛殺死……被既定的命運軌跡,一個也沒能逃掉。 越是努力逃脫命運,卻越將自己推進了命運漩渦的中心。 江云疏緊緊閉上眼睛,腦海中亂成一團,覺得自己仿佛要炸了。 二哥的手輕輕搭上江云疏瘦削的肩膀,將人輕輕摟進自己懷中,溫聲道:“從今天開始,總應(yīng)該乖乖聽我的話了,嗯?” 江云疏沒有掙扎,也沒有做聲。 “其實你這十七年間經(jīng)歷的事,只是我曾經(jīng)遭遇的萬分之一,你若感受的痛苦、絕望、彷徨,我都曾感受得真真切切。”二哥輕笑一聲,道,“不過夠了,只要你能明白我說的話,我舍不得再看你受苦了?!?/br> “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倍缣鹗郑p輕撫摸著懷中人柔軟的長發(fā),“我一直都想保護你,雖然我知道你一直恨不得我死,寧愿我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我知道你想反抗天命對你的定義,你想戰(zhàn)勝命運,戰(zhàn)勝你自己,你恨我讓你墮入了命運的深淵……” “不……”江云疏搖頭道,“我是這個世上,最沒有資格怪你的人?!?/br> 二哥一怔,微笑道:“為你所經(jīng)受的一切,我從未后悔?!?/br> “我這一生既為你而生,為你而愛,為你而恨,為你而戰(zhàn),也情愿為你而死?!?/br> “小疏?!倍绫Ьo了江云疏,道,“從今以后,你與我并肩而立,看這九洲十界通通顛覆滅,創(chuàng)造一個屬于你我的新秩序。” “我和你一起反抗這個世界賦予你的意義,不需要誰來敬仰,也不由人唾棄,你只是你自己?!?/br> 江云疏依舊沒有說話,唯有兩行情淚從眼角滑落。 二哥低下頭,在江云疏眼角一吻,將咸澀的淚水輕輕舔|舐去。 江云疏一顫,微微睜大了眼睛,連忙從二哥懷里溜了出來,抬手把自己眼角的淚水抹去。 二哥望著江云疏,勾起唇微微一笑,溫柔道:“餓了嗎?你睡了好久,先吃點東西吧。” 江云疏沒有說話,肚子“咕咕”地應(yīng)了一聲。 江云疏微微瞇起眸子,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用食指輕輕戳了戳,低聲道:“閉嘴。” 看到江云疏那自言自語的模樣,二哥笑得一雙桃花眼如新月彎彎,捧起放在床頭幾案上的一碗紅豆薏仁粥。 紅豆薏仁粥還冒著熱氣,二哥舀了一勺,在唇邊輕輕吹了吹,估摸著溫度適宜,方才喂到江云疏的唇邊。 江云疏垂眸看了看喂到唇畔的粥,用手去接過二哥手中的碗和勺子,道:“我自己來?!?/br> 二哥只松手把勺子給了江云疏,卻還托著那只碗,穩(wěn)穩(wěn)地呈在江云疏面前,道:“粥燙手,我托著。” 江云疏沒辦法,只得就著二哥手中的碗,一勺一勺喝粥。 二哥的手很穩(wěn),江云疏喝粥又慢,就這么平舉著手臂托著碗,竟然一抖也沒有抖過,平穩(wěn)得好像江云疏是就著餐桌喝的粥。 江云疏當然知道,二哥現(xiàn)在的友善,前提是自己愿意順著他。否則,逆了他的意思,江云疏是見識過他有多變態(tài)的。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江云疏也不是沒有親眼目睹過,也親身品嘗過。 江云疏一邊喝粥一邊思量,雖然過去經(jīng)歷的那些事,的確見識了丑惡萬分,可自己與二哥不同,不是全然不曾遇見過好的人。 無望是好的,阿湛也是好的,白澤是好的,小鳳是好的,小狐貍也是好的……誠然自己有過和二哥一樣的想法,痛苦過絕望過,想過要毀滅這個世界,可那些美好的事情,二哥沒有經(jīng)歷過的,自己是真真切切經(jīng)歷過的。不可否認,不可辜負。 自己與二哥非要拼個你死我活,魚死網(wǎng)破,不過是以反抗為名逃避。這世上沒有沒有絕對的善惡,也沒有非黑即白的事情,即使毀滅了這個世界再創(chuàng)造新的秩序,善惡還是會相對相生,有白的地方就還會有黑,只是徒勞地逃避世界罷了。 當年自己妄圖殺死二哥,和二哥想要顛覆這個世界,其實本質(zhì)是一樣的。都是絕望了都是不甘,都是逃避。 江云疏就這么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把一碗粥都喝得見了底。 看著江云疏乖乖喝下了一碗粥,二哥只差沒在臉上寫下“高興”兩個字,看著空碗的眼中光彩奕奕,問道:“小疏喜歡嗎?還要嗎?我再去給你做一碗?” 江云疏是坐不住的,吃飽了就想跑兩圈,道:“我飽了,我想起來走走。” 二哥瞬間收住了笑容,警惕地望著江云疏道:“你想走?你是想逃走嗎?” 江云疏一怔,笑道:“……沒有啊,你別亂想。我說的只是出去走一走,我又沒有生病,也不能一直坐在床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