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壽是比沈朝提前一天回來的，知道星文化這邊的情況有多復(fù)雜。

    ”你今天就要走嗎？事情這么多，不多留一會兒處理嗎？“王壽嘆著氣說，“你打人的事情被壓下來了，但是還是鬧得很大，《九流》那邊受到影響暫時停工了，還有柳蔓柳董的事情，其他股東還針對你要求開一個股東大會，uk那邊也有人找過來…”

    王壽絮絮叨叨地數(shù)著沈朝身上的事情，他說著說著極為無力地停了下來。

    樁樁件件，字里行間，都能看到一個甩不掉的大麻煩，叫做蘇宣。

    沈朝說：“我不多留了，要回去?！?/br>
    王壽有點(diǎn)忍不住心口的悶氣，他唏出一口氣，控制住口氣不要太沖：“是為了蘇宣是吧？但是沈朝你這邊事情這么多，你一天不回去，蘇宣也不會怎么樣吧？”

    其實(shí)王壽心里清楚，沈朝走了也不會怎么樣，這些事情沈朝就算留在這里一個月也處理不完，王壽就是對蘇宣有點(diǎn)怨氣，他摁不住了，要發(fā)泄出來。蘇宣就像一個線頭，牽了十七八個毛線球出來，在這個時間段把沈朝牽扯進(jìn)去，繞成混亂的一團(tuán)。

    沈朝本來年紀(jì)輕輕又正當(dāng)紅，如果不是空降一個蘇宣，早就不知道沖到什么地方去了，現(xiàn)在可好，繞進(jìn)各種官司里出不來，又是打人又是和全圈最大的娛樂公司杠上，正在拍的大ip電影也暫停工作了，還受了腰傷。

    沈朝這么一個冷靜理智的人，就在遇到蘇宣這么短短一年里，活像是中了什么蠱一樣，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做透了。

    王壽好端端才養(yǎng)出沈朝這么一個十年難得一遇的頂級紅星，眼看著要往載入影史的方向走了，嘿，結(jié)果天空霹靂一聲響，蘇宣粉墨登場，沈朝這個眼看斷情絕欲要成佛的人居然動了心，和一個糊逼兩個走入真愛殿堂了！

    “朝帝’被藍(lán)顏迷了心竅，不要江山要他男朋友了。留王壽一個肱骨老臣在后面長吁短嘆，不懂好好一代明君這么就變昏君了。

    王壽之前在蘇宣醫(yī)院那邊，想著蘇宣為沈朝受了傷還在住院，還能稍微想得通點(diǎn)。

    現(xiàn)在王壽過來星文化這邊被折騰了一天多，他知道情況嚴(yán)峻到了什么地步，又知道蘇宣只是輕傷，沒什么大不了，但葉子傳媒居然一點(diǎn)聲明都沒出，完全沒說明蘇宣只是輕傷，搞得蘇宣像是馬上就要嗝屁了一樣，輿論聲勢越滾越大，最后全滾到沈朝打人的輿論這邊來了。

    王壽聯(lián)系葉子傳媒出個聲明說一下蘇宣的情況，葉子傳媒表面上答應(yīng)的好好的，轉(zhuǎn)頭就被星文化的宣傳部查到買了#沈朝為蘇宣打人#的熱搜。

    雖然說起來沈朝這次行為沒有大過錯，但是畢竟也是不合適的行為，沈朝流量又這么大，千萬人嘴里的是非總有出入，只要一千個人里有一個人覺得沈朝做的不對，千萬人下來，那沈朝遭受的，也是萬人唾罵。

    葉子傳媒這一次就很他媽就明顯了，就是要吃一波沈朝的流量，要蹭熱度了！

    果不其然，蘇宣的電影《珠寶大盜》借著他受傷和沈朝為蘇宣打人的聲勢，這部宣發(fā)只有幾千萬的電影預(yù)售票房已經(jīng)快高達(dá)兩個多億了。

    王壽這下是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了。

    這他媽可是真的人血饅頭，蘇宣的公司吃得也不嫌嘴臟嗎？！

    大好前途眼看就要葬送了，王壽作為沈朝的經(jīng)紀(jì)人，心里都替他嘔死了。

    這他媽可全是沈朝給的流量紅利，吸沈朝的血才出來的票房！

    王壽這口氣一通過話一出來，就不太能打的住，他說：“沈朝，你遇到蘇宣就沒有什么發(fā)生過什么好事，雖然我也不指望你兩分手什么的，但是他能少給你惹點(diǎn)麻煩嗎？”

    沈朝迅速冷靜地反駁了：“他沒有給我惹過麻煩?！?/br>
    王壽壓了又壓，還是沒壓住：“你沒看網(wǎng)上那些東西嗎？要不是葉子傳媒用了你打架的熱度，《珠寶大盜》能有這么高預(yù)售票房？”

    沈朝表情很平靜：“架是我打的，和蘇宣有什么關(guān)系？”

    王壽緊握方向盤：“如果不是蘇宣，你也不會打杜目…”

    沈朝打斷他的話：“如果不是我，蘇宣也不會受傷?！?/br>
    車廂里一靜，只能聽到高速上車水馬龍里此起彼伏鳴笛聲。

    現(xiàn)在是早上十點(diǎn)，因?yàn)榕R近過年，就算是這個點(diǎn)，繞城的高速上已經(jīng)堆滿了車，長長地堆進(jìn)霧霾里的高架公路里，霧蒙蒙的，看不清前路在哪里。

    王壽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他取下了開車戴上的眼睛隨手放在一旁，右手拉了檔熄了火，堵車堵成這樣，他再急也沒辦法。

    車的火熄滅了，他的火好像也提不起來了。

    王壽明白他遷怒蘇宣有點(diǎn)沒道理。

    他年紀(jì)一大把了，和這些二十多的年輕人計較很多東西都沒意思，他也不是見不得自己藝人談戀愛的刻薄經(jīng)紀(jì)人。

    王壽在圈里浮沉這么久，能被柳蔓選中帶沈朝，能力情商不說是圈內(nèi)經(jīng)紀(jì)人天花板，那也是同齡人里少見的出類拔萃，通情達(dá)理。

    葉子傳媒這樣惡心透頂?shù)腸ao作，還沒出院的蘇宣未必知道，而蘇宣的公司只是順應(yīng)實(shí)事蹭熱度罷了，換給王壽，四年前他也會這么干。

    只是后來王壽帶了沈朝，而沈朝不喜歡這種手段，沈朝又紅，都是別人算計沈朝，沈朝根本不需要用這些陰險的伎倆去算計別人。

    但算起來，也不是什么值得王壽氣得口不擇言的大事。

    王壽之所以生氣，可能還是因?yàn)樾睦锬屈c(diǎn)除了經(jīng)紀(jì)人和藝人之間，對沈朝的其余的情份在。

    他帶了沈朝四年了，心里是很看重沈朝的。

    他年齡比沈朝大了兩輪，王壽當(dāng)初本來以為該是帶小孩那種方式帶十八九歲的沈朝。

    但沈朝意外的成熟，在很多事情上有他自己的處理方式，不驕不躁的，也很理智，后來也就漸漸變成了和王壽平起平坐的上下級相處方式。

    但才二十二歲啊…王壽苦笑想到，多好的苗子和未來啊…怎么就成這樣了？一團(tuán)亂麻，一塌糊涂，一片混亂。

    王壽作為沈朝的經(jīng)紀(jì)人，看沈朝遇到蘇宣之后的一系列事情，就好像看到自己班上的一向冷淡優(yōu)秀的年級第一被調(diào)皮搗蛋倒數(shù)第一帶壞，成天談戀愛打游戲，還受傷打架，最后鬧到了王壽這個班主任和星文化這個校長會那邊，也還兩個人手牽著手死不悔改地要在一起。

    可惜沒有高考這樣理直氣壯的借口讓這兩個人分開，王壽想，要不然他可真想棒打鴛鴦。

    圈里的際遇是一場比高考更難更不好處理的大型考試，王壽不想看到一直在什么地方都靠第一的沈朝，為了一場不知道結(jié)果是什么的戀愛被逐出考場外。

    王壽是知道沈朝花了多少功夫才走到這一步的。

    沈朝的所有星光都不是偶然隕落在他身上的。

    一部電影，一集電視劇，一個鏡頭，都是沈朝這四年來在高強(qiáng)度的工作下一天一天熬過來的，在上映之前不知道承擔(dān)了多少謾罵折騰，單說《九流》這么一部被沈朝扛起來的大ip，沈朝拍戲的時候就受了不少的傷。

    說句難聽的，蘇宣現(xiàn)在所有的出圈作品，那次不是搭著沈朝這艘大船起航的？

    就包括這次和沈朝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的《珠寶大盜》，開拍前蘇宣要軋戲，沈朝這邊幫忙協(xié)調(diào)，上映前宣傳，沈朝這邊給蹭熱度，蘇宣沒有長期維持熱度的話題，沈朝讓對方炒cp維持熱度。

    沈朝四年來所做的一切，贏下的對賭，打造出來的 ip，累積下來的好口碑，好似全部都給了蘇宣做腳梯，還是一架登天梯。

    蘇宣何德何能讓沈朝這么一個人，來替他再走一遍這些不好走的路。

    王壽是個很現(xiàn)實(shí)的人，或許蘇宣是真心喜歡沈朝，但從他帶給沈朝的一系列后續(xù)事件來看——

    ——他并不適合沈朝。

    但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全靠適不適合解釋的，就像是沈朝為蘇宣做的這些，沈朝也從來不說不問到底值不值得。

    王壽在圈內(nèi)見過許多被感情燒壞腦子的情侶，為對方公開，為對方買買買，最多也就是砸錢讓對方進(jìn)組，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做到沈朝這個地步。

    什么都不要了，清醒又冷靜地縱容自己握住蘇宣的手淪陷下去的。

    沈朝的走火入魔和神魂顛倒都包裹在冰里，看上去是冷冰冰的一片，一億個喜歡沈朝的人里面，只有蘇宣這一個人伸手去夠他的時候，才能觸碰到沈朝內(nèi)里那些guntang的東西。

    王壽是不懂蘇宣到底好在哪里。

    但沈朝很明顯，怎么看蘇宣怎么好。

    蘇宣和沈朝其實(shí)都不是最適合對方的人，王壽看人很準(zhǔn)，這兩人相差太遠(yuǎn)了，但是能糾纏到現(xiàn)在都不放開，只不過是因?yàn)閷Ψ绞亲约寒?dāng)下最喜歡的人吧。

    但是【最喜歡】這種狀態(tài)，到底能持續(xù)多久呢？

    一天，一個星期，一年？

    沈朝每天微博私信受到的告白，不說一萬也有八百條說著【啊啊啊我最喜歡了你沈朝！】，每發(fā)一條微博，都有數(shù)以萬計的表白。

    但是隔不了多久，這些人中的一部分，漸漸就會改弦更張去對另一個人說同樣的話。

    而蘇宣說不定也不過就是這群人之一罷了。

    王壽知道蘇宣追星追沈朝的，他也知道蘇宣是沈朝的粉絲。

    粉絲這種生物，喜歡的時候是真的最喜歡，砸錢應(yīng)援，的確什么都愿意為你做，但離開的時候也是真的毫無猶豫。

    在王壽看來，蘇宣對沈朝的喜歡就有點(diǎn)類似于粉絲對偶像。

    而這種的喜歡是流動輕浮的，沈朝站在風(fēng)口浪尖這么久，應(yīng)該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不該盲目到在一場戀愛里瘋到這個地步。

    王壽從車座旁邊的盒子里掏出一支煙來，把窗戶打開，對后面的沈朝揮了揮手，問了句：“我抽支煙，你介意嗎？”

    “不介意?！鄙虺f，他側(cè)頭，降下了車窗。

    王壽咬住煙，沒點(diǎn)，他微微瞇了瞇眼睛：“沈朝，你還記得你和我聊過，關(guān)于如何對待粉絲喜愛的態(tài)度嗎？”

    沈朝“嗯”了一聲之后，就不說話了。

    王壽自說自話地咬著煙說了下去：“我們是達(dá)成了共識的，對他們的喜歡，你要保持清醒，不能被沖昏頭腦，才不會被帶溝里。”

    “沈朝，你對一億人的喜歡都能保持清醒的能力呢？怎么我現(xiàn)在一點(diǎn)都看不到了？”

    “不一樣?！鄙虺届o地說，“蘇宣對我來說，和這一億人都不一樣?！?/br>
    “我喜歡他到早就不能保持清醒的地步了?！?/br>
    王壽被噎得嗆了一口煙，不說話了。

    他又深深抽了一口，突然說道，“沈朝，我能問問你嗎，如果你最后和蘇宣分手了，你會不會后悔？”

    沈朝靜了靜，說：“如果真的不能一直在一起，我希望蘇宣不要后悔過和我在一起過?！?/br>
    “就算最后他離開，也能記得我?guī)Ыo他的記憶。”沈朝說，“不要那么快忘記我?！?/br>
    王壽食指上那煙一下就捏緊了，他想問問沈朝，到底是把自己放在什么地位，和蘇宣談這一場戀愛的？

    但是他問不出口，王壽只是把手搭在車窗上，一口一口地抽煙。

    遠(yuǎn)遠(yuǎn)的，馬路上的汽車流動了，王壽摁滅了煙頭，沉默地往白色厚重的霧霾里開，一路騰云駕霧般地開上了高架公路。

    沈朝的目光不自覺地往旁邊看去，公路的一旁的商貿(mào)大樓掛著《珠寶大盜》的巨幅海報，上面的蘇宣臟兮兮又狼狽，躲在王木哲的背后笑，下面有夸張的黃色大字——【珠寶大盜，大年初一，不見不散】。

    王壽也用余光掃到了，但是他暫時不想和沈朝聊蘇宣這個話題，問道：“要過年了，你今年還是不回和你父母過嗎，還是一個人過？”

    蘇宣還沒出院，肯定來不及和沈朝一起團(tuán)年，王壽剛想開口問，沈朝要不要和他一起團(tuán)年，就從后視鏡里看到了沈朝勾起了嘴角。

    王壽一怔。

    沈朝專注地看著海報上那個臟兮兮的珠寶小偷，眼眸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他輕聲說：“我今年不是一個人?！?/br>
    “我會去蘇宣的家里，在那里過年?！鄙虺f，“除了今年，以后都和他一起了，再也不一個人了。”

    沈朝語氣里的認(rèn)真和珍惜聽得王壽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好像等了很久，才等到了這一刻。

    沈朝：“以后都有他陪我一起了。”

    沈朝之前都是無牽無掛，無欲無求的一個人，他習(xí)慣了一個人站在人潮中央，平靜無波地走過人潮洶涌，鼎沸的歡呼聲里為了他而來的人那么多，但誰都改不了沈朝是一個人的事實(shí)。

    王壽不行，宋筱也不行，沈夢舒也不行。

    父母親朋離沈朝都有一個距離，好像是華威刻意為沈朝打造出的不準(zhǔn)人靠近他真空地帶，其實(shí)無論戲里戲外，這個空白圈都好像一直都存在于沈朝的周圍。

    而只有蘇宣被允許跳進(jìn)這個圈里。

    王壽想起當(dāng)初《四合院》的公映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