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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區(qū)里夜雨連綿。

    《九流》劇組的人員都躲著帳篷下，沈朝一個人站在傾盆大雨里，他的長發(fā)被全部染濕，水流從他鼻梁分開，劃過唇峰和下頜，最后匯聚在他右手的斷劍上滴落在地面上。

    他手腕翻轉(zhuǎn)一下，寫著蒹葭那一面向上，眼神寒冷如星，道：“殺?！?/br>
    他對面穿著黑衣斗篷的人手上拿著鎖鏈圍繞成一圈，這是來抓沈朝這個通緝犯的。

    這是在拍九州通緝男主的戲份。

    華納全神貫注的地看著屏幕：“沈朝的狀態(tài)越來越好了。”

    宋筱圍著毛巾擦頭，她剛剛也淋了雨：“是啊，我有時候和他對戲都覺得壓力挺大的，不過他拍完這一場，我們外景就差不多了吧？”

    她有些擔(dān)憂：“雨季提前了，這幾天一直在下暴雨，景區(qū)的人在催我們走了，說害怕有泥石流?！?/br>
    華納也想到了這個，點頭道：“我們加快進度吧，對了，蘇宣那邊怎么樣？”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打了個冷戰(zhàn)：“…錢淮可不是個好相處的…”

    宋筱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打了個冷戰(zhàn)：“……何止是不好相處……”

    華納和宋筱對視一眼，都慘笑了一下，華納先開口：“你之前演過錢淮的戲碼？沒有吧?！?/br>
    宋筱撇了撇嘴：“試過戲，沒要我，說我就算找關(guān)系進組了也會被他踢出來?！?/br>
    華納復(fù)雜道：“這倒是錢淮能干得出來的事情…他嘴太欠了，《九流》上映的時候打電話來我家罵我爸拍得什么爛玩意兒，還擾亂了市場，氣得我爸差點和他打一架…”

    華納口風(fēng)一轉(zhuǎn)，嘆：“誰能知道嘴這么欠的一個人，拍出來的人物和鏡頭會這么有靈性呢？”

    宋筱倒是對錢淮印象很不好：“但故事太神經(jīng)病太錢淮了，我覺得按照他的要求拍下來，演員都要瘋?cè)?，他這種拍法太費演員了。”

    她挺擔(dān)心蘇宣的——自從知道蘇宣被退組之后又進組了之后，宋筱就更擔(dān)心了。

    這是被錢淮看上了啊，宋筱覺得這不是什么好事。

    導(dǎo)演和演員之間的關(guān)系很神奇，和華納這種導(dǎo)演拍戲的時候，導(dǎo)演和演員是處于同一陣線的，都是為觀眾服務(wù)。

    但是和錢淮那種導(dǎo)演拍戲的時候，導(dǎo)演和演員感覺就是處于對立面的，錢淮就像是和演員有仇一樣不斷地折騰演員，達(dá)到他想要的藝術(shù)效果。

    這種形式不能說好或者壞，是一種個人風(fēng)格，宋筱也遇到過這種風(fēng)格的導(dǎo)演——就是劉老。

    也就是拍《馬上灰蹄》的那位導(dǎo)演，是一位只拍歷史電視劇的老導(dǎo)演，那個磨人程度啊，宋筱現(xiàn)在想起來都還頭皮發(fā)麻。

    如果說錢淮是個歇斯底里的中年潑婦，劉老就是個高深莫測的大內(nèi)太監(jiān)，拍戲簡直和拿針扎你大拇指一樣可怕，而且還不放人，一定要磨到你拍出那種效果為止，宋筱拍完之后人都瘦了十幾斤，殺青之后慘叫著出組，發(fā)誓再也不要和劉嬤嬤（宋筱私底下的稱呼）拍戲了。

    沈朝比她還慘，拍完之后整個人都脫了形。

    不過也有好處——《馬上灰蹄》動作戲在歷史劇里算是偏多的，很多又都是馬上的動作戲，專業(yè)需求很高，劉嬤嬤一點都不喜歡用替身，他寧愿磨死你也不用，沈朝現(xiàn)在地面上的打戲這么好，都是當(dāng)初被劉嬤嬤給磨出來的。

    沈朝從一個什么都不會新手，到最后可以坐在奔跑的馬上在遠(yuǎn)處射箭一箭命中靶心，不需要通過后期剪輯——也就是拍一下人放箭，又拍一下箭命中的這種特寫把戲來完成戲劇效果。

    這完全都是被劉嬤嬤調(diào)教的。

    但這種導(dǎo)演出品的東西，一般質(zhì)量都很高，正如就和錢淮和劉嬤嬤，《馬上灰蹄》和錢淮的電影，都是很出色的作品。

    但這種出色，在宋筱看來，一定程度上是以消耗演員的職業(yè)壽命換來的——她拍完《馬上灰蹄》緩了大概小半年才接新的戲，沈朝拍完之后更是一身的傷。

    所以當(dāng)聽到蘇宣要軋戲，還是演錢淮的戲，宋筱心里不自主地就覺得…有點不自量力，迅速切換狀態(tài)演商業(yè)劇和消耗巨大文藝電影，宋筱覺得可取性不高。

    但也不是不可能，有先例。

    就是沈朝。

    宋筱托腮出神：“…你說蘇宣什么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比A納說，“但我覺得錢淮那個狗脾氣，要是蘇宣失誤太多次，多半會把蘇宣踢出組，估計應(yīng)該近期會回來一次，后期就要看情況了?！?/br>
    “不會的?！?/br>
    華納和宋筱紛紛轉(zhuǎn)身，沈朝用搭在肩上上的毛巾擦發(fā)梢上滴落的水，他神色淺淡：“蘇宣近期不會回來了?！?/br>
    “錢淮不會放他出組的。”

    華納納悶道：“但是不是說錢淮這人拍電影，演員一個鏡頭一旦犯錯超過三次，他就會爆發(fā)讓演員滾出組嗎？這對蘇宣來說，不太可能吧?！?/br>
    蘇宣在《九流》網(wǎng)劇這邊犯錯還是挺多的，至少一場戲少于三次的，還是比較少。

    沈朝臉上的水順著他的睫毛滴落：“為什么不可能？”

    華納道：“蘇宣在這邊的時候都做不到，沒道理一到那邊去就能…而且我這邊還是電視劇，那邊可是電影…”

    “那是因為你沒有用這個標(biāo)準(zhǔn)要求他。”沈朝道。

    華納一愣。

    沈朝緩緩抬眸，他淺色的瞳孔在雨夜里散發(fā)出一種光亮：“如果你要求了，他就能做到。”

    “蘇宣是可以拍電影的?！?/br>
    “但你拍的不是電影，所以你不能用這個，說蘇宣不可能?！?/br>
    在沈朝走之后，華納還有點沒回過神來，他看向旁邊同樣沒有回過神的宋筱，道：“我怎么感覺…沈朝剛才在維護蘇宣…我感覺錯了吧？”

    華納很疑惑：“沈朝和蘇宣看起來關(guān)系一般啊，而且不至于這么一句話都會惹到沈朝吧…這護得比老婆都嚴(yán)實了…”

    宋筱看華納：“你見過沈朝有老婆？”

    “你不就是嗎！劇里劇外你不都是??！”華納用雙手指著宋筱，開玩笑說，“我每天那么罵你，他也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啊，有時候還會在旁邊看我罵你，他還會點頭?！?/br>
    宋筱：“……”

    沈朝，你永遠(yuǎn)失去了你的好jiejie。

    第29章

    蘇宣像一條死狗一樣癱在片場角落里吐舌頭喘氣, 他胸膛劇烈起伏，抬手給自己猛灌了一瓶礦泉水。

    剛剛在拍的是一場馬路上的追逐戲, 蘇宣飾演的二狗因為賣珠寶被帶到警察局問話的, 但二狗卻以為自己殺人的事情暴露, 趁王木哲飾演警察不備匆忙, 從警察局逃走了。

    拍第一次蘇宣摔了一跤, 拍第二次蘇宣喘不上氣沒有及時說詞，錢淮立馬就發(fā)飆了，但王木哲控制住了錢淮。

    現(xiàn)在王木哲也坐在蘇宣旁邊喝水，這人剛剛?cè)倥芰藥坠镆仓皇浅龊购痛瓪狻?/br>
    這體力, 蘇宣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沈朝，不過沈朝跑完似乎不怎么喘氣, 只是出汗和呼吸重一點。

    不過現(xiàn)在做演員都是體力活了嗎一個二個體力這么好。

    王木哲吞完水，對蘇宣道：“你剛剛犯錯兩次了，再來一次錢淮就要踢你出組了?！?/br>
    蘇宣已經(jīng)知道了錢淮這個變態(tài)的規(guī)則了——他頭都禿了，這種東西他是始料未及的，不進組的演員也不會知道，蘇宣是不可能知道這種只能在圈內(nèi)小范圍流通的八卦。

    因為他之前完全接觸不到可以拍錢淮電影這個層次的演員。

    蘇宣的臉皺成一團：“我要是知道這事，就不會那么輕易地過來了?！?/br>
    演員犯錯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個和演員ng是兩碼事，比如忘詞, 比如笑場，比如搞錯對戲演員都是有可能的。

    錢淮可以為了達(dá)到藝術(shù)效果ng一百次，但他不會允許演員一鏡犯錯超過三次。

    這怎么可能啊cao——蘇宣本來想這樣反駁錢淮, 但在他看了錢淮和王木哲拍戲之后，腦子里面就就只剩下一句話——

    ——居然真的可以。

    王木哲就可以。

    蘇宣在看到這種王木哲之前，他都沒辦法想象這個世界上會有這種人的存在。

    錢淮這條標(biāo)準(zhǔn)只對主演和重要配角起效，他對群演和不重要的角色會不耐煩，但是相對湊合很多。

    因為錢淮覺得這種不能算是正經(jīng)的電影演員，所以他很寬容。

    而作為男主角的王木哲，錢淮的要求已經(jīng)不能用苛刻來形容，他簡直就是指望王木哲下蛋那種不現(xiàn)實的要求，他就像個神經(jīng)病甲方一樣要求瘋狂重拍，然后左看右看之下，勉勉強強還是覺得第一版最好。

    但是這個過程中，王木哲不能犯錯超過三次。

    第一次看王木哲被錢淮折騰，蘇宣的眼睛都看木了。

    王木哲演戲太穩(wěn)了。

    錢淮一個鏡頭拍到后期會不斷微調(diào)一些東西，燈光啊攝影啊什么的，這些蘇宣看不出區(qū)別，所以在他眼里，就看到王木哲就像是錄像帶卡帶一樣不斷精確重復(fù)同一個畫面。

    太tm牛逼了！蘇宣被折服了。

    從此之后，蘇宣對王木哲的稱呼就變了：“王影帝，我還有最后一次機會了?！?/br>
    王木哲也很無奈：“所以我喊了停，你體力太不行了，跟不上我?！?/br>
    蘇宣完全做不到錢淮這種要求，他雖然表演技術(shù)將就達(dá)到了標(biāo)準(zhǔn)，但他和王木哲這種似乎常年混跡在變態(tài)導(dǎo)演手下的影帝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他需要適應(yīng)期，他會犯錯，他做不到不犯錯，也控制不住自己犯錯是在三次內(nèi)。

    如果沒有王木哲，蘇宣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暴怒的錢淮踢出組了，錢淮當(dāng)然很有可能因為經(jīng)費困窘又讓蘇宣自己滾回來。

    王木哲會在蘇宣犯錯兩次的時候及時喊停，錢淮會給他面子，蘇宣調(diào)整狀態(tài)爆seed在第三次的時候?qū)⑼ㄟ^，才能在錢淮手下茍活到現(xiàn)在。

    但是這場戲蘇宣還是卡了。

    這是一場追逐戲，在馬路上拍，錢淮給的要求是王木哲扮演的警官全力追逐蘇宣扮演的二狗，但是蘇宣不能被追上，要順利逃離。

    但是王木哲開全速的時候——蘇宣惆悵地說：“你跑太快了王影帝，我跑不過你?！?/br>
    蘇宣焉焉的：“我當(dāng)初也是體側(cè)一千米跑三分50秒的人…是很優(yōu)秀的成績來著…”

    王木哲咳了咳：“…我一千五百米只跑四分鐘…比滿分還快十五秒。”

    蘇宣：“……”

    蘇宣悚然道：“等等？！這不是國家二級運動員的標(biāo)準(zhǔn)嗎？！”

    他到底都在和什么人拍戲？！

    王木哲說：“我念高中的時候是排球的體育生，是國二運動員。”

    蘇宣恍恍惚惚的：“我怎么可能跑得贏你，按照你的速度都能超我一圈還有剩了…”

    王木哲：“……”

    錢淮說全力追逐就要全力追逐，這個沒得商量，但是蘇宣根本跑不過王木哲，這是個大問題，而且短期不可能解決，但錢淮很快就要他們拍第三場了。

    但要蘇宣跑得比他快，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王木哲沉思了一會兒，緩緩地開口了：“蘇宣，你聽過兔子和老虎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