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他覺得復(fù)玄終于松開了他。

    “師父……”他聽見復(fù)玄埋在自己的肩上悶聲道：“我不想惹你生氣?！?/br>
    “但只有這樣才不能讓你無視我?！睆?fù)玄輕輕摩挲著林巉的艷麗的唇色。

    他看著面色蒼白，雙目通紅的林巉，只覺得胸口處似火燒一般煎熬，他握著林巉怎么捂也捂不暖的手，低喃道：“師父，我心里難受，你看看我……”

    明明如今他已占盡主導(dǎo)，此刻卻弱勢得像自身的命脈都被林巉捏在手中。

    他快瘋了，他真的快瘋了。沒有人可以救他，只有一個林巉，自始至終，都只有這一個林巉能救他。

    他看著他，眼中盡是瀕臨絕望的哀色。

    “我是你師父?！边@一抹哀色映在林巉的心間，終于讓他那總是挺得極直的脊背忽然略微彎了下來，良久后，他道：“養(yǎng)你教你二十年的師父?！?/br>
    “你如此，便是倫理不容，違逆天道?！绷謳f看向復(fù)玄，眼中竟似有凌冽水光。

    “昕白……”良久后，林巉出聲道，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叫過這個名字，這兩個字落到復(fù)玄的耳中時，復(fù)玄不由得愣了愣。然后他聽見林巉繼續(xù)道：“你放我走吧，好好做你的妖界之主，若你日后想明白了，放下這些違逆心思了，我還是你師父?！?/br>
    林巉看著從小被自己放在心口上護(hù)到現(xiàn)在的小徒弟，臉色蒼白無血，他緩緩抬起手想要像以前一樣摸一摸他的頭，指尖卻微不可見地顫抖著。

    復(fù)玄沉沉地看著他，方才眼中的哀慟與煎熬仿佛烈日下的水漬一瞬消逝，連絲毫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他眉目沉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林巉的錯覺。

    在林巉的手即將碰到復(fù)玄額發(fā)的前一瞬，復(fù)玄抬手握住了林巉的手腕。

    他將林巉的手緩緩拉了下去。

    他的神色很冷，如同玄湖凌冽下的冰層，他用這林巉從沒見過的陌生神色看著林巉。

    林巉不知道復(fù)玄為什么忽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對危險極其敏銳的他不由得往后縮了縮。復(fù)玄垂眼看著他，一只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指腹沉默地摩挲著林巉耳邊的鬢發(fā)。

    林巉不適地向后躲了躲。

    “師父，你總讓我明白對你示弱沒有任何作用?！彼p輕笑了一下，卻冷得讓林巉渾身都警惕起來：“就算我跪在地上求你，甚至死在你面前，你都不會看我一眼，是嗎？”

    “你說我倫理不容，違逆天道，可我從來就未曾畏過這人言，懼過這天地?！彼o緊盯著林巉，像是要把他的皮囊都看穿，好直直地看進(jìn)林巉的那顆密不透風(fēng)的心里去。

    “什么妖界之主，我從來都不在乎。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能夠并肩與你站在一起，而非永遠(yuǎn)被你護(hù)在身后?！?/br>
    “難不成你還能關(guān)我一輩子？”復(fù)玄的一字一句，只直直往林巉脆弱的心神上戳。林巉咬著牙，他的手抵在復(fù)玄的肩處，亦是死死地看著復(fù)玄。

    “師父既已知曉我的心意，自然知道一輩子我求之不得?！睆?fù)玄眸色沉沉，神色間竟沒有絲毫戲謔的意味。

    林巉緊緊咬著牙，他抬起眼毫不躲閃地對上復(fù)玄沉靜的目光，兩人目光碰撞在一起竟猶如對抗，屋中氣氛一瞬凝滯下來。

    “師父厭惡我嗎？”半晌后，復(fù)玄忽然開口道。他看著林巉，眼中神色依舊如迷霧籠罩一般讓人看不透。

    林巉看著他，腦中一時是復(fù)玄對他做的種種逆行，一時又是從前復(fù)玄笑著叫他師父的模樣，這兩種感情幾乎要將他撕裂，仿佛兩根繩索，將一直逃避的林巉狠狠錮住，讓他不得不直面復(fù)玄對他生出的違逆情感。

    “師父若不厭惡我，為什么不能試著接受我呢？”見林巉半晌未言，復(fù)玄的眼中的深色略微褪去了些許，他撫上林巉的眉眼，寬大的玄色袖袍蹭過林巉的臉頰，冰涼的感覺從林巉的臉頰直直竄到脊梁上去。

    林巉蒼白著臉色，只覺得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再次沉默地垂下了眼，他說不出剜復(fù)玄心的話，也做不到回應(yīng)復(fù)玄那不應(yīng)該存在的感情。他從未懼怕過什么，如今卻一次又一次地選擇懦弱，他再次將自己鎖回長久的沉默里，無聲地對抗如今的情形。

    復(fù)玄看著重新歸于寂默的林巉，在玄色王服的映襯下，他的臉色竟與林巉一樣蒼白。他一言不發(fā)，走到被林巉丟到地上的大氅處，彎身將大氅與地上的滾落的書卷一并撿了起來。

    他走回林巉身邊，將大氅又輕輕蓋在林巉的腿上，然后將整理好的書卷放置到林巉的手中，林巉這次沒有再將它們丟出去，他只是看著窗外，像是窗外有多好看的東西似的。

    復(fù)玄亦是沉默著，他一言不發(fā)，也一步也沒有離開，他陪在林巉身邊，與林巉一起看著窗外的天光逐漸沉下。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說話，屋中寂靜無聲，仿佛能聽見沉默的心緒。

    顧長風(fēng)敲門進(jìn)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他的腳步在門口頓了頓，隨即還是盡量放輕腳步走了進(jìn)來。

    “殿下，白狐族到了?！鳖欓L風(fēng)并沒有靠近，而是站在了遠(yuǎn)處。他行了一禮，向復(fù)玄清楚明晰地稟報道：“十方妖族已到齊了?！?/br>
    “都安排好了嗎？”復(fù)玄嗓音寡淡道。

    “已安排好了?！鳖欓L風(fēng)答道。

    靜坐了許久的復(fù)玄頭也沒轉(zhuǎn)，只輕輕地“嗯”了一聲，道：“下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