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父說：“她從小就好看，幾個月就會看鏡頭，我以前可愛拍她了！”

    “看樣子是個天生的演員。”林苒笑著說，“先點菜吧，吃完飯我再跟你們說劇本的事。”

    “好好！”夏父、夏母連忙答應(yīng)。

    夏泠收回眼，將菜單推給夏母，自己低下頭看手機。

    夏母小聲說她：“你能不能說幾句話？”

    夏泠抿緊唇，面露一絲煩躁，刷新朋友圈，看到了夏母剛發(fā)的九宮格——【老夏的同事說有導(dǎo)演找孩子拍電影，沒想到是林苒！】

    夏泠數(shù)了數(shù)，九張照片，只有三張有自己，一張全家人和林苒的合照，一張她和弟弟和林苒的合照，一張她單獨和林苒的合照。

    夏盛陽也有這樣的幾張，但還有兩張是他和夏父和林苒、他和夏母和林苒。

    夏泠眼眶發(fā)酸，沉默地將手機鎖了屏。

    林苒問：“泠泠，你吃什么？”

    夏泠驚了一下，小聲說：“我隨便?！?/br>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沒禮貌？”夏母瞪她一眼，“就知道玩手機?！?/br>
    夏泠看向夏盛陽，他正在用手機玩游戲。

    夏母一窒。

    林苒說：“小孩子害羞嘛。我小時候也這樣，除了爸媽，其他大人問我吃什么，我都不敢說?！?/br>
    夏母笑起來，點點頭，飛速點了菜。

    吃完飯，林苒請夏父、夏母去隔壁茶室落座，將兩份劇本拿出來：“你們先看看，如果愿意孩子拍，我們再繼續(xù)往下聊?！?/br>
    “這還有什么好看的嘛……”夏母笑著說，還是翻開劇本，本想意思意思翻一下就答應(yīng)下來，結(jié)果看到故事大綱，整個人就呆住了。

    電影名叫《她》，暗黑風格。

    十歲出頭的溫暖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常常被忽視。她有需求，父母不答應(yīng)；她被人欺負，父母不過問；最后，她遭遇了一場綁架，自行脫身，但失手殺死了惡人?；丶液?，她心神尚未寧靜，母親下班回來了，見堆積的臟衣服沒洗、晚飯沒做，不停地罵她，說她不聽話、叛逆、故意與大人作對，見她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也不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罵得更厲害了，將廚房的鍋碗瓢盆摔得砰砰作響。

    夏母翻到下一頁，是電影的第一幕鏡頭——

    清晨，溫家一家四口在吃早餐，上班的準備上班，上學的準備上學。溫暖的弟弟只有五歲，圍著飯桌瘋跑，溫mama笑瞇瞇地和他說話，他大吼著要一個新玩具，溫爸爸好聲好氣說下班給他買。

    溫暖端起牛奶喝完，拿起一張煎餅：“我走了?！?/br>
    “放學了早點回來，把衣服洗了、晚飯做了，你知道我和你爸多忙嗎？”溫母說。

    溫暖嗯了一聲，轉(zhuǎn)身要走。

    瘋跑的弟弟撞上來，她停了一下。

    弟弟也停住了，不滿地瞪著他，下一秒突然伸手打掉她手上的煎餅，煎餅掉在了地上。

    溫暖大怒，兇巴巴地吼他：“你干嘛？！”

    弟弟以為她要打自己，嚇得后退一步，結(jié)果她并沒有打，但他還是大聲哭起來。

    溫母頓時不高興了，大聲吼溫暖：“你干什么？！”

    “是他先的！”溫暖早就受夠了弟弟欺負她時父母卻不管不顧地罵只怪她，憤怒地指著地上的煎餅。

    “你自己沒拿穩(wěn)怪他？就算是他打掉的，你就不能讓讓他啊，他是你弟弟！”

    第51章

    啪！夏母合上劇本，面無表情地看著林苒：“這個戲我們不拍！”

    夏父也看了幾頁了，點頭，將劇本還給林苒：“泠泠不拍這個戲。”

    林苒點頭，沒問為什么。

    一個家有兩個孩子，大人一定會叫大的讓著小的，特別是叫jiejie讓著弟弟。這樣的臺詞都不用編劇修飾，是真實發(fā)生在生活中的，她小時候聽得太多了。想來，夏家這個兒女雙全的家庭也不例外。

    夏母和夏父告辭，米響見雙方不歡而散，有些尷尬，對林苒說：“我去送他們?！?/br>
    林苒點頭，站在包廂門口看他們遠去。

    走出一段距離，夏母突然對夏父說：“你們先走。”然后轉(zhuǎn)身走到林苒面前，板著臉說，“大的讓小的是應(yīng)該的，怎么就是重男輕女呢？你只有一個孩子，根本不懂！瞎拍什么?。俊?/br>
    林苒的臉色微微一變，說：“我有弟弟?！?/br>
    夏母怔住。

    “你們可能覺得應(yīng)該，覺得沒什么，但小孩子會覺得很嚴重，因為他們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有那個家，一點點不愉快都會讓他們覺得天翻地覆?！?/br>
    夏母不知道想到什么，臉色微變，抿緊了唇。

    “藝術(shù)創(chuàng)作會突出矛盾、強調(diào)矛盾、將矛盾尖銳化，但現(xiàn)實生活沒那么簡單。我知道你可能只是下意識地偏向弱小，哪怕是個meimei，你也會覺得meimei需要更多的照顧?？墒牵蝗醪恍〉哪莻€，難道就錯在她不夠弱、不夠小嗎？”

    “……”

    “既然沒有不愛她，就不要傷害她?！?/br>
    林苒相信，夏父夏母只是更偏疼小的那個，而不是重男輕女。

    其實她的弟弟要是不死，她和爸媽之間也不會鬧到現(xiàn)在這樣?？傆幸粋€時候，他們對她是好的，弟弟也是可愛的，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解開心結(jié)了。

    可弟弟去世后，他們在她已經(jīng)21歲的時候又生了一個弟弟，她就覺得那個家從來沒有她的位置了。那個結(jié)，也徹底成了死結(jié)。

    ……

    夏母走出私房菜館，丈夫孩子已經(jīng)上車了。

    夏父開車，兩個孩子坐在后面。

    她以前都是坐副駕駛，今天卻拉開了后座車門。

    夏父疑惑地看她一眼，沒問，發(fā)動汽車。

    夏母坐在夏泠身旁，夏泠只得往旁邊擠。

    夏盛陽問：“mama，你坐后面干什么？”

    “你過去點?！毕你鲚p輕推了他一下，不想和夏母靠太近。

    夏母卻一把抱住了她，她一愣，渾身僵住。

    “泠泠……”夏母難受地說，“是mama不好，mama以后會改的?！?/br>
    夏泠的手僵在空中，沒往她身上放，神情很平靜，好像明白她在說什么。

    夏盛陽一臉問號，本來在玩游戲，這時候完全不敢玩了，乖乖坐好，縮成一只鵪鶉。孩子天生是怕mama的，而他姐瘋起來比mama還可怕，現(xiàn)在兩人不知道發(fā)什么病，他想想就發(fā)抖。

    夏父擰眉：“你干什么？別嚇著孩子?！?/br>
    “沒事……”夏母松開夏泠，擦擦眼角的淚，認真地理了理夏泠的頭發(fā)。

    夏泠不自在地扭開頭，從包里拿出耳機，垂著頭一絲不茍地將耳機插在手機上，點開英語聽力，順理成章地閉上眼，臉朝著夏盛陽那方靠在座椅上。

    夏母心如刀絞。她以前只覺得孩子青春期到了，叛逆，哪知道是真的與她離心了！

    到家的時候，夏母已經(jīng)默默哭紅了眼睛。

    夏泠說：“我去做作業(yè)?！?/br>
    夏父看著夏母，有些無措。

    夏盛陽問：“mama，你怎么了？”

    “你也做作業(yè)去！”夏母說，“手機給我！”

    夏盛陽頓時崩潰，依依不舍地把手機交給她，磨磨蹭蹭地回房間。

    夏父勸夏母：“那個林苒欺負你了？哎，沒想到她是這種人。”

    “不怪她……”夏母說，“我去和泠泠聊聊?！?/br>
    她是有點偏疼小兒子，但她沒有重男輕女，她也很愛泠泠的。

    她給夏泠沖了杯牛奶，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夏泠的房門。

    “進來?！毕你雎曇羝届o。

    夏母推開門，她頭也不臺，認真寫作業(yè)。

    夏母將門關(guān)上，走到她身邊，把牛奶放下，在她旁邊坐下來。

    夏泠仍然埋頭坐作業(yè)，沒看她，低低地說：“我自己會做，你去輔導(dǎo)弟弟吧?！?/br>
    夏母的心針扎一樣，忍不住問：“你是不是覺得爸爸mama更愛弟弟？”

    筆尖一頓。

    “不是那樣的……”夏母哭道，“對不起……我們以后會注意的，好嗎？”

    既然她主動提起，夏泠也就問了：“你們?yōu)槭裁匆艿?？有我還不夠嗎？”

    夏母驚詫地看著她。這種話，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問過，夏母只當她是小孩子爭寵，根本沒放在心上?，F(xiàn)在夏盛陽都十歲了，她怎么還在意?。?！

    “你們就是更喜歡兒子是不是？”夏泠聲音有些激動。

    夏母急忙搖頭：“不是！我們只是想讓人陪你！”

    夏泠覺得可笑極了：“難道不是我在陪他嗎？”

    嗡地一聲，夏母感覺腦子挨了一記重錘，覺得這個女兒好可怕，不禁吼道：“你怎么能這樣？！他是你弟弟啊，你和他計較什么？！”

    夏泠的眼眶瞬間濕了。

    看，就是這樣，一遇到什么事就說他是弟弟，她不該計較。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夏母，神情帶著一絲偏執(zhí)：“計較你們更愛他啊?！?/br>
    夏母崩潰了：“不、不是那樣的……”

    “沒事，你們愛他吧。”夏泠無所謂地說，“等我滿了十八歲，自己賺錢養(yǎng)自己，不用你們。等你們老了，我也會盡義務(wù)養(yǎng)你們，你們不用擔心我不認你們，所以不用來騙我說你們愛我！不用討好我！”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夏母激動地抓著她肩膀，將桌上的書本碰到了地上，“誰教你的！這些話誰教你的！”

    “在吵什么？”夏父沖進來，拉開她們，“大半夜的，也不怕鄰居笑話?！?/br>
    夏泠抹了抹淚，撿起本子，繼續(xù)寫作業(yè)，手不停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