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卻說：“我都已經(jīng)這把年紀了，早已別無他求。我仍不肯退，無非就是想靠著這張老臉，讓阿木、阿林在朝中能輕松順暢些。”

    瞧著已經(jīng)步入中年的女兒，太傅心酸不已，“這些年，終究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娘。所以，你不用問我的意見，哪怕你不做，我也不會放過她的?！?/br>
    他這樣赤誠，倒讓柏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算了，不為你想，也要為我兒想想，”柏秋嘆了口氣，說道，“那樣打了一通，也算出了口惡氣，剩下的，太傅拿主意罷?！?/br>
    大周夫人年紀大了，眼下與太傅交惡，子侄也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小周氏更是因為謀害納蘭夫人一案被判了斬刑，即便留著她，往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起碼，太傅夫人的福，她是享不到了。

    “我明白了?！碧迭c點頭，“此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br>
    柏秋便點頭，父女倆再沒其他話好說。

    “舟車勞頓，想必你也累了，先去休息罷。”太傅說道，“旁的事情不要cao心，尤其是九皇子的提親，此事不定怎么說呢?！?/br>
    “嗯?！卑厍餂_他福了福，轉(zhuǎn)身離開了。

    太傅張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從走廊盡頭轉(zhuǎn)開，徹底看不見，才收回視線。

    眼里的慈祥沒來得及收回，就在看到桌案上的筆墨紙硯時，轉(zhuǎn)變成了涼薄的情緒，他沉著臉想了好一會兒，提筆寫下兩個字——休書。

    在東胡使團抵京的前一天，今上召見了在城外校場等候多時的蠱雕軍。

    顧瑾城仍同太傅一起上朝，卻沒有穿以往的武服，而是穿著蠱雕軍的鎧甲，顯得帥氣逼人。

    在宮門外見到了大哥和另外的十幾名戰(zhàn)友，他沒有像往日那行，散漫地走進宮門，而是與他們跪在一處，等待召見。

    那會兒，他們并不知道，東胡使團隔日便能抵達京城。

    在朝堂之上，今上也只是口頭夸獎了一下江鋒，另外封賞了蠱雕軍一些罕見的寶物，其余什么都沒有表示。

    今上不冷不淡的態(tài)度，多少影響了蠱雕軍的情緒，當年他們死傷那樣慘重，全與前太子一黨有關。

    本想回京后便將收集到的證據(jù)呈上，好讓今上懲治前太子一黨！可依眼下的情形，今上顯然并不想要他們提及此事。

    大哥只是默默聽了，并未多言，他好不容易才能和家人團聚，不想讓自己繼續(xù)陷在這種朝不保夕的情緒里面。

    況且，他們剛回京都，許多消息都沒有厘清，絕不可貿(mào)然行事，便將兄弟們安置在驛館，讓他們不要多想，繼而回了江府。

    江府還有一間空院子，但二哥、三哥們暫時都住在顧府，為了方便上朝，他便聽了顧瑾城的建議，夜間也在顧府住下。

    第二日一早，與顧瑾城一同練了套刀法，瞧他有長進，還夸了他。

    結果，早膳過后，他與外公到朝中點卯，顧瑾城卻提了休沐，并未與他們同行。

    他原我覺得有什么不對，直到他和外公下朝后，一起回了江家，意外見到正廳擺了許多的禮箱，堆了一屋子，上面還貼著紅紙，才察覺出不正常來。

    誰送來的？大哥擰著眉頭左右打量，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這架勢，都快趕上聘禮了！

    兩個meimei若有喜事，怎么他這個當大哥的會不知道？

    可若只是求親禮，這未免也太多了些。

    帶著疑惑，大哥武服都沒有來得及換，連忙去后院找自己爹娘。

    太傅也是驚訝的很——哪家的臭小子，到他們家來議親，竟然不與他打聲招呼？

    別又是九皇子罷？

    連忙跟上外孫的步伐，一同向后院走去。

    見到了女兒、女婿，卻見他們也都一臉的苦笑不得，似乎正覺得糾結，而不像高興。

    “廳內(nèi)那些箱子是誰送來的？”大哥直來直去地問。

    柏秋和江敬武對視一眼，臉色更加的一言難盡：“連你也不知道？這孩子，可真是瞞得緊……”

    大哥一聽，也跟著著急了起來，還真是求親的？

    瞧爹娘這臉色，是不中意？

    “是阿瑾?！卑厍锬笾~角，“冷不丁的就說來求親，可嚇死我了?！?/br>
    “阿瑾？那不奇怪?！贝蟾缢闪丝跉?，轉(zhuǎn)瞬又擰眉，問爹娘，“不過，看爹娘這意思，是……不喜？”

    作者有話要說：　　爭取五月份完結，比心。,,

    第116章

    “也不是不喜?！卑厍镎f道, “只是有些意外, 若不答應, 總覺得傷了孩子的心，若答應, 又覺得不是那個滋味?！?/br>
    先前他沒回來的時候, 柏秋還想發(fā)展一下他和阿柔, 可他回來以后, 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 柏秋完全把他當成自家孩子，早已打消了和他結親的念頭。

    何況, 顧家的情況，夫妻倆這些年也隱約聽說了一些，那可不是一般的復雜。

    納蘭夫人昭雪后, 顧尚書的位置又一次尷尬了起來。

    顧瑾城與他雖然是親父子，可嚴格來說, 卻也是害死母親和祖父的仇人，即便顧瑾城不和他一起生活，也不能擺脫這層關系。

    女兒若嫁過去, 免不了要學著處理這些事情，處理得好還行, 處理不好那不是要白遭罪嗎？

    連阿柔那樣聰慧懂事的性子，柏秋都不想讓她嫁進高門，免得婚后勾心斗角，日子過得不痛快, 更不要說小女兒這樣天真爛漫的個性。

    怕是受了欺負，都不知道該往哪里去說！

    蜚蜚從小身子不好，能開開心心比什么都重要，若能嫁一個家庭和睦的人家，哪怕條件沒那么好，也比在高門大院受罪強些。

    “什么滋味？”大哥被阿娘糾結的表情逗笑了，問了句，“阿娘覺得他們不合適？”

    柏秋嘆了口氣：“豈止不合適？”

    “蜚蜚年紀小，阿瑾閑過這一段時間可能就要回邊關去了，顧家又復雜，我怕她嫁過去受苦?！卑厍镎f，“顧家在京都，等你二弟考完試，咱們還是要回沬州去的。”

    她這樣一說，大哥也沉默了。

    父母離得遠，確實也是個比較大的問題，外公雖然在京都，可他年紀大了，沒幾年可能也要回沬州養(yǎng)老。

    而顧瑾城在朝中還有無數(shù)發(fā)展的可能，絕不可能回沬州去生活。

    按理說，該是他們江家高攀了顧家，但確實離得太遠了，婚后想回趟娘家都難。

    若二弟能在京中做官，加上阿柔的鏢局在，兄妹幾個都留在京都也有照應，但未來的事情，眼下也說不好……

    這樣一想，連大哥都跟著糾結了起來，嘆一聲的確不是滋味。

    沉默的檔口兒，太傅沉聲問了句：“顧瑾城這個臭小子，竟一聲不響的就來提親？他、他要娶誰？”

    太傅教書育人幾十年，看孩子只看人品，其他方面一概眼拙，即使他很滿意顧瑾城這個皮學生，成日看著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轉(zhuǎn)，也沒有看出來他和自己外孫女之間有什么。

    還覺得他跟自家孩子差不多，與江家的孩子們跟像是兄弟姐妹，而非良緣。

    “阿柔？”太傅試探著問了一句，“阿柔長他一歲？”

    正要以阿柔性子清冷，不合適嫁給比自己年紀小的男子為由，提出拒絕，就聽柏秋嘆氣道：“他想要娶的是蜚蜚?！?/br>
    太傅一瞪眼睛：“蜚蜚？蜚蜚不行，她年紀那么小，我還想在身邊留兩年呢?！?/br>
    他反應有點大，柏秋卻和他想的差不多，不禁失笑，說道：“還沒有說要同意呢，您別亂。”

    “我不亂？我不亂就晚了?！碧嫡f道，“顧瑾城在哪兒？我去和他聊聊?！?/br>
    說完。就要起身去找顧瑾城算賬。

    大哥畢竟看著顧瑾城長大，還是向著他的，雖說也有糾結，不想讓meimei嫁這么遠，但把他一桿子打死，未免太殘忍了些。

    便提議道：“不如問問蜚蜚的意思？”

    外公愣了愣，保持著起身的動作，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去找顧瑾城。

    “meimei也不是小孩子了，婚姻大事，總要問問她的?！贝蟾缯f道，“知道爹娘是為了meimei好，可只有meimei愿意，才是美滿姻緣，不是嗎？”

    江敬武和柏秋也是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和小姑娘說而已。

    蜚蜚性子天真，而且從小就跟顧瑾城關系好，萬一誤會了自己的感情，一時沖動嫁過去，到時候后悔都來不及。

    “我還是要找顧瑾城談談?！蓖夤f道，“那個臭小子，從小就蔫壞，長大了更是桀驁不馴，若就這樣簡單的同意蜚蜚嫁他，日后欺負她怎么辦？”

    大哥心想，他們果然還是不了解顧瑾城。

    顧瑾城對蜚蜚的心思，這么多年，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光把蜚蜚當成青梅竹馬的姑娘，更把蜚蜚當親人。

    ——他對蜚蜚，不只是簡單的愛慕，而是融于本能的疼惜。

    愛意會消散，感激會變質(zhì)，唯有每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親情，看似淡薄，實在不能割舍、不可斷絕。

    “嗯，外公去找顧瑾城，阿娘問一下meimei?！贝蟾缯f道，“畢竟是喜事，沒得這樣愁眉苦臉的?！?/br>
    說著，故意打趣一句：“顧尚書當不了顧瑾城的家，凡事還不是要聽咱們的？”

    阿娘嗔他：“信口胡說，正是因為他家里沒人，咱們才該多讓著他些，虧你還是當哥哥的，怎么能講出這種話？阿瑾若知道，該難受的?！?/br>
    大哥得意地笑笑，他就知道阿娘只是嘴上嫌棄，心里還是把顧瑾城當親人的。

    “那我也去找他問問。”大哥怕阿娘嘮叨，連忙跟上外公的腳步，一起去找顧瑾城。

    平時顧瑾城白天都在江家，眼下既然抬了禮箱過來，基本的禮數(shù)還是要講究的，東西放下就提出離開了。

    媒婆和保媒人早已提前請好，只等江家松口，便讓人送來庚帖，再請人測八字。

    測八字的人也找好了，正是國師。

    還有聘禮和催妝禮等，早就盡數(shù)備好，恨不得明日便抬到江府。

    太傅和大哥來到顧府的時候，顧瑾城正在清點——即使禮箱已經(jīng)堆滿了庫房，他仍覺得不夠，想著還能再準備些什么，似乎要把世界上所有好東西都送給蜚蜚。

    原本太傅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說，見到他這個認真的態(tài)度，也不好說什么了。

    只一本正經(jīng)地問他：“你為何要娶我家蜚蜚？”

    語氣有些兇，聽起來跟興師問罪一般。

    太傅教書育人幾十年，養(yǎng)就了一副嚴肅又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尋常子弟都怕他，顧瑾城卻不怕。

    聞言，桀驁地一笑：“蜚蜚乖巧可愛，天真善良，懂事孝順，對我又很好……”

    “我知道?！碧荡驍嗨拔壹业暮⒆?，自然是頂好的，只是問你，憑什么以為我會同意把她嫁給你這個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