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沒有必要讓她這樣一絲不掛?！卑布騺喐袷窃谧鍪裁囱芯?，皺著眉頭一絲不茍的斟酌。

    “不，柏莎院長，你不知道，早些時候，她會試圖用各種方式自殺，用衣物做繩索自縊，撞墻，咬舌，甚至會用指甲割腕，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這么做了，但我依然不敢將她置于危險的境地之中?！鼻卦骆托牡亟忉屚?，又笑道，“阿淮偶爾也會有脾氣，這一點艾唯小姐應該有所體會吧？”

    艾唯緊緊盯著顯示器，指甲陷在手掌中，才維持住了聲音地平穩(wěn)：“她有成功過嗎？”

    “怎么可能，她不是正好端端地在里面嗎？再者，那樣藝術品般的身體，也不該留下任何疤痕……嘖，可惜了。”

    實時溫度顯示為零下二十度，數(shù)字在不斷變化，在監(jiān)控室能夠聽見微弱的呼吸聲，像是潛意識中呼救的本能。安吉莉亞像是覺得驚訝，調(diào)高了音量，顫抖的呻吟聲如同潮水，斷斷續(xù)續(xù)地蔓延開，充斥在安靜地房間中。

    “她哭了？”安吉莉亞問。

    “她從不會哭?！鼻卦骆卮?。

    不會哭嗎？

    艾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些夜里，沿著她肩頭滑落的淚水，那大概是一種精心掩飾下的表露——記憶中的淚水如有實質，滑過后背時連她的疤痕也一并痛癢起來，她下意識碰了碰自己的肩膀，意識到的時候，卻只摸到了自己的發(fā)絲。

    有人宣泄痛苦的方式是折磨他人，有人卻只會折磨自己。她感到疑惑又悵然，發(fā)絲的柔軟從指尖到心頭，化為一絲無言的苦澀。

    “真是個有趣的孩子?！卑布騺喡冻鰬z惜地神色，“讓人心生不忍。”

    這樣說著，她那雙含笑地眼睛掃過艾唯的臉，后者視線落在顯示屏上，卻是沒有焦點的，仿佛沉浸在無法自拔的回憶中。她走向監(jiān)控室的門，輕輕敲了兩下。

    “安吉莉亞！”艾唯瞬間意識到了什么，沒來得及多想就將她攔住，低聲喝止，“你想干什么。”

    “做一些你想看到的事?！卑布騺喥届o地對她微笑，直視著她的眼睛，開門對安助理說，“把藥拿進來?！?/br>
    “不行?！卑ㄕZ氣不由自主地冷了下來。

    安吉莉亞不解地問：“為什么？”

    艾唯深知，此刻開口阻攔就等于亮出自己的軟肋，無論是愛意還是單純的善良，在權力的爭奪中都是應該被隱藏的東西。收緊的拳頭，顫抖的呼吸，慌亂的心跳，都將成為讓人拿捏的籌碼。

    “你知道她是誰嗎？她不是你那些愚蠢的兄弟，可以隨意拿來當試驗品?！卑刂浦约旱囊袅?，余光瞟過秦月姝，壓低了聲音，“別太心急了?！?/br>
    秦月姝沉默地投來一瞥。

    “你是擔心她，還是真的在擔心我‘太心急’？”安吉莉亞問。

    “……你自己知道?！?/br>
    “秦夫人應該更明白吧？”安吉莉亞把手搭上艾唯的肩膀，越過她將視線轉向秦月姝，溫聲細語，“小孩子總是叛逆不聽話，有些時候，懲罰會更加讓她產(chǎn)生逆反心——但如果是‘獎勵’呢？”

    秦月姝并沒有否決她的提議，只是對她的態(tài)度十分不滿：“我的人，怎么教恐怕還輪不到柏莎院長決定?！?/br>
    “我沒有替你您做決定的意思，只看您如何取舍?！?/br>
    艾唯毫不懷疑秦月姝會不會接受這個提議，不被信任的狗該如何對待，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就像安吉莉亞知道這一點才敢如此試探一樣，艾唯不會高估秦月姝對秦淮的感情，何況這并不意味著秦淮會徹底無用，她會更聽話，更加百依百順，然后在能替代她的人出現(xiàn)后徹底消失——帝國疆域廣袤，有無數(shù)孩子等待著某個人伸出援手將他們拉出泥沼。

    “她的價值不在于此。”艾唯說。

    時間正一分一秒地流逝，顯示器上跳動的數(shù)字將這短暫的對峙無限度的拉長，仿佛監(jiān)控室中的溫度也隨著數(shù)字而變化，然后降至冰點——在秦月姝要開口時，門被叩響了。

    “夫人，您現(xiàn)在方便嗎？”

    “進來?！?/br>
    開門的手下面色不善，目光示意安吉莉亞，秦月姝了然，隨他出了門。手下附在秦月姝耳邊說了什么，她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陰冷的目光剜過專心看著顯示器的安吉莉亞，像一條露出獠牙的毒蛇。

    艾唯的肩膀慢慢沉了下去，她靠在臺面上，無聲地松了口氣。

    這樣的兇態(tài)畢露的神情只在秦月姝臉上停留了一瞬間，她叩了叩門，兩聲輕響打破了僵局。

    “柏莎院長，”她拉開門，“您該走了?！?/br>
    安吉莉亞只愣了片刻，對上艾唯的目光時，忽然明白了原因，她漂亮的眉毛輕輕一皺，看起來有些不快。

    秦月姝重復了一遍，依然彬彬有禮，比起方才卻更像威脅：“您該走了。”

    “既然如此，我先告辭了?！卑布騺喡晕㈩h首，得體地向她道別，“期待與您的下次見面?！?/br>
    “一切按照柏莎院長的意愿。”

    秦月姝側身送客，略帶歉意地對艾唯一笑，低聲向手下說：“把人放了?！?/br>
    ……

    秦淮沒有感覺到痛苦。

    或者說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她已經(jīng)放棄掙扎了，皮膚已經(jīng)變得麻木，在這片無聲的黑暗之中，連自己的存在也無法感覺到——她感覺不到寒冷，但秦月姝將她帶出貧民窟那天就在冬季，一場雨過后，棚子里泥濘且冰冷，盧港的冬天不足以讓泥水結冰，當她陷在泥水中，大概就像是現(xiàn)在這樣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