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化外心魔
就在陸宣疑惑之際,運河上忽然異變陡生,只見那個了月大師挺直了腰肢,昂首說道: “大雄大力大慈悲,于我來說皆狗屁?!?/br> “爾等殺生!偷盜!邪yin!妄語!死了統(tǒng)統(tǒng)都要墜入阿鼻地獄,豈有能得善報之理?就算你們求遍滿天神佛,又有何用?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此等大千世界,豈能被爾等這群腌臜畜生獨占?” “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既然拜我如拜佛祖,我便發(fā)發(fā)慈悲,度化爾等去那西天極樂世界去吧!” 哈哈哈! 了月一陣瘆人獰笑,整個人陡然發(fā)生了變化。 金色法衣忽然化作一團黑氣,那了月的身子陡然拔高了幾分,身材修長勻稱,面容也變得俊美絕倫。額頭正中凸起一只三寸高黑色犄角,雙眸閃爍出淡金色的光華。甫一眼看去,這“了月”似乎變得如天神般英俊挺拔,但再一眼看去,便能感到有股nongnong的邪意彌散開來,那雙淡金色的眸子在冰冷中透著無盡的惡毒、殘忍,令人望而生畏。 陸宣先是一愣,旋即便皺緊了眉頭。 了月這幅尊容,他竟是見過。 當(dāng)年在靈云宗時,他為了尋求修煉之法幾乎是泡在藏書閣的書海之中,無論什么典藏、雜記、隨筆甚至是前人日記都不放過,所以那幾年間他的修行雖然沒有寸進(jìn),但是卻絕非一無所獲??梢哉f若論雜學(xué),靈云宗滿門上下,即便加上宗主楚無夜和眾多長老都未必比得上他。陸宣曾記得自己讀過一本名為《天知子.說異》的雜文,其中有許多圖畫,有一篇圖畫中的家伙就是了月如今這個模樣。 欲界第六天化外心魔相。 大體說來,如今這個世界除了人間界和修仙界之外,尚有魔界和妖界之分。無論是魔界還是妖界,都以rou身稱雄,其中強悍者,動輒巍峨如山巒,遠(yuǎn)非世人所能想象。而在魔界中,還存在著一脈極為特殊的魔族,那便是欲界化外心魔了。 人類修行者在修行到高深處時,多數(shù)都會迎來心魔侵襲,或多或少、或強或弱,因修行者而各異。而這了月大師竟然現(xiàn)出了欲界第六天化外心魔相,難不成是修行中除了岔子,被心魔奪舍了不成? 這時,船上數(shù)十個僧侶也同時聞風(fēng)而動,各自幻化出魔物的模樣,張牙舞爪,獰厲丑惡。 目的如此恐怖的景象,運河兩岸的信徒們同時發(fā)出陣陣驚呼之聲,場面為之大亂。 陸家軒樓上。 楚玲瓏面色陡然冷肅,沉聲道:“果然是了?!?/br> 陸宣也神色黯然,“想不到了月大師一生慈悲普度眾生,最后卻落到被外魔入侵的地步,可悲,可嘆啊?!痹捯粑绰?,卻見楚玲瓏回身對自己說道:“師弟,竟然是魔族出現(xiàn),看來今晚這事非同小可,你切勿逞強參與,只留下來看顧好自己父母就好,我去了!” 說著,楚玲瓏已經(jīng)從樓上一躍而下。 幾乎與此同時,在那大船附近的運河邊上忽然騰起幾道黑白不同的身影,卻是陸宣的幾位師兄和地肺山的幾人距離較近,都在第一時間撲向了那了月大師。 眼看著同門師兄們的身影如星馳電掣,陸宣的心底就如同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假如這事發(fā)生在三天之前,他就算想幫忙也是有心無力,但是如今他卻今非昔比,雖說他如今的修為仍是不堪入目,但是有師娘的符咒在手,卻也不是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宣……宣兒?!?/br> 陸宣正躍躍欲試間,卻聽身后有人顫聲呼喚?;仡^望去卻原來是父母不知何時來到了身邊,二老面色蒼白的看著滿城異景,又看看形象大變的了月大師,陸氏心驚膽戰(zhàn)的問陸宣道:“這……這是怎么了?” 陸宣的心頓時平靜下來。雖說他現(xiàn)在迫不及待的想沖過去,但又怎么能撇下父母呢?于是他平靜的笑笑,挽住二老的手臂道:“爹,娘,你們不必?fù)?dān)心,不過是些邪魔外道罷了,有師兄們在,擔(dān)保無事的?!?/br> —————————————————— 遠(yuǎn)在數(shù)里之外,京城有座九級浮屠,名為六塵塔。 幾天前,陸宣正是從此地送走了那位仙骨二兩半的女童,此時此刻,在第九層塔上,卻有兩個人巋然穩(wěn)坐。 其中有個身著白袍的中年人,劍眉星目,鼻若懸膽,能看出早年間必然是個英俊倜儻的風(fēng)流人物。如今上了些年紀(jì),卻自有一番不動如山的威儀。滿頭黑發(fā)間,只有兩鬢各有一道如霜似箭的白發(fā)垂在胸前。 另一個則是個黑袍的花甲老人,生的卻是鶴發(fā)童顏,魁梧健碩,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眸光深邃如海。 兩人都沒說話,直到那了月大師忽然變化成了魔物的模樣,兩人這才同時看向一處地方。那是兩人之間的一張石桌,在石桌上擺著一盞造型古樸的青銅燈,燈火枯黃如豆,仔細(xì)看去,在那小小的火焰中竟然有個老僧盤膝而坐,面目栩栩如生,竟赫然是了月大師的模樣。 那小小的了月大師面目懵懂,不像是個活物,隨著那燈火飄搖扭曲,像是隨時都能隨風(fēng)而滅。 黑袍老者盯著那燈芯,好似自語的沉聲道:“久聞大悲院不設(shè)山門,弟子遍布天下,以普度眾生為愿,是佛門中最上層,也是最神秘的一脈。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宗主與老朽都未曾料到,在我們靈云宗的眼皮子底下,這位陳朝國師竟然就是大悲院的同道。” 那白衣中年人赫然正是靈云宗宗主,楚無夜。 楚無夜略微點頭,“寧師叔說的沒錯,誰又能料到,這位三十年前只身來到京城,沒有使用半點神通,硬是化緣而成大相國寺的了月大師,竟然是一個已經(jīng)修出元神的高僧大德呢?大悲院以修心為重,誰又能料到這樣一位佛門高人竟然會被魔族奪舍,最后拼著自碎元神,掙脫一縷神識趕來我靈云宗示警?” “由此可見,那個魔頭,也絕非泛泛之輩?!?/br> 他的聲音略顯嘶啞,像是有些孱弱,但卻鏗鏘有力,有種令人無法質(zhì)疑的威嚴(yán)。 那黑袍老者便是地肺山首座,也便是寧秀的祖父,寧芳木了。他深深的看了眼楚無夜,心思卻并沒放在眼下這樁事上。他如今已近兩百歲,生平所經(jīng)歷的風(fēng)波無數(shù),六塵塔外即便鬧得天翻地覆,與他看來也不足道哉。近些年來在他心中唯有一件事情頂頂重要,那便是靈云宗的正統(tǒng)之爭了。 天門峰自然是正統(tǒng),但誰又能說這正統(tǒng)不能改弦更張呢? 寧芳木覬覦靈云宗之正統(tǒng),可并非只是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名分罷了。所謂正統(tǒng),便意味著宗門的傳承,底蘊,那是數(shù)千年前靈云宗開山祖師遺傳下來,又經(jīng)過無崖子那一代天之驕子發(fā)揚光大,為靈云宗留下的無窮寶藏。雖說靈云宗如今已風(fēng)光不再,但大部分傳承仍未湮滅,寧芳木又怎能不眼熱? 地肺山如今人氣鼎盛,門下黑衣弟子近六千人,整整是天門峰弟子的一倍,便是天門峰、玄符山和黃門山三脈加起來也是遠(yuǎn)遠(yuǎn)不及。但正因為地肺山不是長門,所以處處受制,總是自覺低人一等。而且寧芳木身為地肺山一山之主,卻因為不是正統(tǒng)而無緣無崖子祖師留下的頂級秘法,如今他的修為停留在元嬰期已然三十余年,如今雖不算壽元將盡,但也前途暗淡,大道無期了。所以,寧芳木早在多年前便在心底種下了野望,要將靈云宗正統(tǒng)之位奪到手中,從而吐氣揚眉,并運用整個宗門之力,助自己更上層樓,甚至修行成仙! 但三十年來,寧芳木卻越是籌劃越是遲遲不敢動手。究其原因,便是這天門峰雖然日顯頹勢,但卻始終人才輩出,底蘊深不可測。就拿面前這位年紀(jì)不足自己一半的宗主來說,便始終令寧芳木有些忌憚。 以寧芳木的修為,竟然根本看不清楚無夜的深淺,他只知道,楚無夜目前的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遜色于自己。 長門究竟有什么底蘊,竟然能讓楚無夜成長得如此迅速?這始終像是一根刺狠插在寧芳木的心底,也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但也更讓他的野心熊熊燃燒。 不過據(jù)寧芳木所知,楚無夜在兩年前應(yīng)該受了一次重傷,這兩年來他鮮少插手宗門事宜,多數(shù)都在靜養(yǎng)。這讓寧芳木的野心再次變得活絡(luò)起來,只不過他多番試探,卻終究探不出楚無夜的傷勢究竟有多嚴(yán)重。今日他不顧身份親自下山,便是存著一探究竟的目的。 “宗主,既然那位假了月非同凡響,你就不怕那些孩子們應(yīng)付不了么?”寧芳木微笑道:“宗主已多年未出手過了,不如趁此機會隨手誅殺此獠,不就一了百了了?” 楚無夜瞥了寧芳木一眼,眸光似海,好似將寧芳木看了個通透。 “了月大師殘魂如燭火,只告訴我那假了月在今晚有大動作,其余一概不知。我自然能將那假了月誅殺,只怕這京城中還有魔族余孽,終究還有隱患。除惡務(wù)盡,唯有到了最后關(guān)頭,我們才能將京城中的魔族一網(wǎng)打盡。更何況寧師叔也清楚,今晚這事也存著考量弟子的目的,這關(guān)乎一年之后玉京秘境的名額,同樣事關(guān)重大?!?/br> 寧芳木也料到楚無夜必然不會輕易出手,聞言只是微笑頷首,沒再多說什么。 楚無夜扭過頭去,目光掠過夜空,看向那些如同流星閃電般撲向假了月的弟子們,隨即目光一轉(zhuǎn),輕輕的落在陸家軒的樓上。在那里,一個白衣少年昂首挺立,將一對老人攔在身后,目光炯炯,好似有兩團烈火在眼中熊熊燃燒。 “這孩子,目光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呢。” 楚無夜默默的想著,但旋即又發(fā)出一聲悠然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