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頭，桂影婆娑，淳王得見佳人的那一刻，掩不住滿心歡喜。

    “父皇見到母妃之后，不敢過分表露，引人注意。但事后輕易的查明了她的身份。而宋昭，也為了時時阻止父皇接近母妃，與她重歸于好，整日不離左右。實際上，我母妃當時并未對父皇生出什么非分之想。一切都是因為宋昭私下小動作不斷，才逐漸促成了父皇與母妃之間的情感。”

    “如果宋太后直接對蘇貴妃表明自己心系淳王，想必蘇貴妃后來也是不會對淳王生出感情的。”

    “沒錯。但宋昭不想開口，仿佛說出了口，就是承認自己輸給了對方。所以，她始終都沒有贏得父皇的關(guān)注。從父皇整日追在母妃身后，到母妃被他打動，再到兩人情深相許，宋昭都輸在‘不坦誠’?！?/br>
    明明蘇冉不曾在意淳王，明明宋昭不比蘇冉差什么?？墒篱g之事就是這般，著意栽花花不發(fā)，等閑插柳柳成蔭。紀爾嵐看著楊戭不動聲色卻含義豐富的面容，說：“想必王爺要我?guī)兔Σ樘降?，是這二位先后進宮，以及進宮之后發(fā)生的事情？”

    楊戭回望著她，說：“之前的說的這些事情，父皇與母妃的部分，是我年幼時，從我父皇母妃的只言片語中整理出來的。還有一些，特別是關(guān)于宋太后的作為，是我多年來暗中查探得知的。然而，后面的事情，還有許多未查明的，比如，我母妃即將成為淳王妃時，是如何發(fā)生的意外，她失蹤的那幾年又去了哪里。還有，我外祖一家因私吞官銀被貶入獄，幾乎滿門全滅，到底是什么原因。”

    紀爾嵐怔了怔，她沒想到還有蘇家的舊案。“王爺說，蘇家‘幾乎滿門全滅’，難道此時還有蘇家人在世嗎？”

    楊戭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笆俏沂甯傅囊浑p兒女，自小被送出了蘇家?！?/br>
    “一雙兒女？那么這對兄妹現(xiàn)在何處，人身可安全嗎？”紀爾嵐說道此處，突然皺眉：“等等……蘇家？一對兄妹？難道他們是……”她驚異的看向楊戭。楊戭回望她，確認的說道：“正在你府上?！?/br>
    紀爾嵐目瞪口呆。楊戭繼續(xù)說道：“開始，我還一度懷疑你是否別有用心，后來發(fā)現(xiàn)，你是有其他目的，對蘇家的事情，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王爺讓我每日遞交行蹤，難道是為了查探我的意圖和動向？”

    楊戭挑眉：“不然呢？難道你以為本王只是在故意氣你？”

    紀爾嵐一噎，翻個白眼看他，問道：“王爺是否猜測一切都是宋太后所為？”

    楊戭并沒有回答，而是說道：“我母妃失蹤后，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宋昭以我母妃手帕交的名義，時常接近我父皇，興許，父皇覺得此生唯一他能得到的，有關(guān)母妃的事物，就是宋昭了。所以在承位之后，便迎了宋昭入宮，宋昭時常在父皇面前提起我母妃，因此極得父皇疼惜，不久就生下皇子?！?/br>
    “然而，你母妃卻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沒錯，我母妃回來之后，蘇家已經(jīng)敗落，她通過當年熟悉的宮人給我父皇傳了口信。父皇得知母妃還活著，立刻召她入宮，欲冊封為皇后。然而她已經(jīng)是罪臣之女，遭到許多人的反對，此事便暫時擱置了。之后，我母妃也很快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生下了我?！?/br>
    紀爾嵐在心中算了算時間，說道：“皇上繼位已近九年，如今二十五歲，比你大六歲，難道你母妃竟然比宋太后晚進宮六年？這么說，她竟足足失蹤了六年。難道你沒有問過她這些年去了哪里嗎？”

    楊戭的目光仿佛在隔窗外的夜色中滯住，他搖搖頭，說：“不知。母妃仙逝時，我還年幼，哪里懂得去問這樣的問題，何況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他們?nèi)酥g的糾葛。皇兄對我，也如親生手足般，直到宋昭被立為皇后，我從她的態(tài)度中，漸漸察覺了他們之間是不同尋常的。”

    ‘他們’是包括先皇，宋太后，還有當今皇上么？紀爾嵐似乎有種感覺，渡王從小到大，似乎都活在一個精心布置的騙局中。

    楊戭緩緩說道：“當我意識到身邊的人事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變化，母親的死因也有待推敲時，父皇已經(jīng)重病不起，口不能言了。那一年，我剛好十歲?！?/br>
    一個十歲的孩子，在皇宮那樣的地方?jīng)]了生母庇護，又即將失去最疼愛他的父親，身邊親近之人被一個個換掉，死去。紀爾嵐不用想也知道，他這樣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心性，便應(yīng)該是在那時，從憂慮驚懼中一點點磨出來的。

    “父皇仙去，皇兄身為嫡長子，順理成章的繼位，然而，他們母子對我的戒備卻愈加濃烈，甚至在刻意維持的友善面龐上，都能讓我察覺到他們的敵意?！?/br>
    “然而，在外界，人人口中都在傳頌，宋太后待你猶如親子，皇上待你親厚異常?！奔o爾嵐幾乎感同身受，在一個曾經(jīng)自以為溫暖安逸的環(huán)境中，一點點抽絲剝繭，最終發(fā)覺一切都是假象，那種恐懼，那種無措，恨不得極速在黑暗中泯滅自己，讓噩夢趕快醒來。

    “我在宮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等我有能力觸及那些晦暗之時，真相卻離我越來越遠，所有的疑點都在時間中消逝，越發(fā)難以摸清?！彼鶜q奔赴潮州平亂，興許很多人希望他就此殞命，然而，他不僅安然歸來，還擁有了自己的勢力。

    “所以，王爺?shù)哪康?，不僅僅是想要查清蘇家舊案和你母妃的死因，還想要自由掌控自己今后的人生?！?/br>
    楊戭的面目漸漸緩和下來，看著紀爾嵐說道：“首先，要從推拒這門親事開始。”

    紀爾嵐猜測道：“是燕凌傾么？”

    “或許是宋瑤仙?！?/br>
    宋瑤仙？紀爾嵐詫異道：“是宋玉衡的meimei，宋家的嫡次女？”

    “不過，這兩人我哪個也不看好。所以，交給你了?！?/br>
    紀爾嵐嘴角一抽：“難道你自己沒什么主意么？”

    “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時刻盯著，自然沒有你行事方便。而且，我此時的確沒什么主意?！?/br>
    紀爾嵐沒想到自己居然攬了這么一樁事，頓時有些頭痛，她想了想，說：“宋瑤仙如果成了你的王妃，宋太后和皇上便能夠進一步的控制于你。而燕家想讓燕凌傾做你的王妃，想必是想打破世家和兩王之間的制衡?！?/br>
    “既然你都已經(jīng)分析的如此透徹，便也應(yīng)該清楚，此事事關(guān)重大，越早解決越好?！?/br>
    紀爾嵐站起身，理了理衣裙，說道：“本姑娘心情不甚暢快，要翻墻離開?！?/br>
    月息已經(jīng)在門外站了一個多時辰，腿都酸麻了又不敢離開，她還沒有見到王爺復(fù)命呢！聽見紀爾嵐開門出來，說了這一句，不由好笑，心情好要翻墻，心情不好還要翻墻，總之，紀姑娘就是不走尋常路的。

    楊戭見月息看著紀爾嵐笑茲茲的，突然說道：“不如，以后就讓月息跟著你，有什么事情，也方便些?！?/br>
    紀爾嵐還沒答話，月息已經(jīng)撲通一聲跪下磕了個頭，驚喜道：“多謝王爺，月息愿意跟著姑娘?！?/br>
    楊戭面色一黑，紀爾嵐心中暗笑，拽著月息擠了擠眼睛，兩人一起翻墻跑了。

    雷澤湊上前來，小心翼翼的說道：“王爺，紀姑娘喝過茶的杯子還要不要？”

    楊戭回頭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轉(zhuǎn)頭便走。

    雷澤一時莫名，看了看手里的杯子，不知如何是好。便聽楊戭隔著書房的門說道：“留著?！?/br>
    “額……是，王爺?！崩诐勺炖飸?yīng)著，忍不住端詳了手里的茶盞一會，指著它，嘖嘖道：“哎呀，你有福了，你可是第一次被別人用過，還能留在王府的茶盞那！”

    隔門聽見雷澤嘀咕的楊戭，青筋狠狠的跳了跳。

    紀爾嵐走了一遭渡王府之后，便在腦中思來想去，前世的這個時候，京中發(fā)生了什么事，可以加以利用的。然而，兩三日過去，她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秦城秋闈的消息卻在這個時候傳進了京城。

    秦氏笑的見眉不見眼，拿著秦城的信來空山小筑找紀爾嵐?！盃枍梗憔司怂贾辛?，他考中了！”

    紀爾嵐眼睛一亮：“真的？”

    秦氏將信抱在懷里，如同抱著十世單傳的嬰兒般，喜不自勝：“太好了，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往后，你舅舅就是舉人了！”

    “阿娘！你說的沒錯，這是天大的好事?！奔o爾嵐心中十分開懷，舅舅能中舉人，無論對是秦城自己還是秦氏母子，日后都十分有好處。雖然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不是她們的血親，但，這對她來說，并沒有什么變化，他們依舊是自己最親近，最值得珍惜的人。

    “等來年春闈，你舅舅上京來，咱們就又能團聚了。”

    紀爾嵐笑道：“何須等明年春闈，不如讓舅舅現(xiàn)在就上京來，在咱們府上住下，一來，咱們在各處能幫襯舅舅些，讓他專心讀書。二來，京城學(xué)子如云，舅舅多多接觸定能受益良多?！?/br>
    “這……”秦氏有些遲疑：“你父親他能答應(yīng)嗎？”

    紀爾嵐保證到：“放心吧，父親會答應(yīng)的?！本退慵o成霖不答應(yīng)，她也有辦法讓他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