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滄海橫流_分節(jié)閱讀_50
老皇帝要留著順王司徒暉來制衡太子司徒晟,所以世家的勢力他是絕對不愿意動的,而世家不能動,司徒晟也沒辦法單獨鏟除勛貴勢力,否則世家在江南之地一家獨大,事情就比兩強分立更加麻煩了,就算司徒晟想要這么做,老皇帝也不會同意的。 現(xiàn)在世家、勛貴一個都不能動手,只能砍些枝枝蔓蔓來撒氣,這有什么用啊?!砍下去再多也只能殺殺世家勛貴的士氣,對于其勢力的削減半點用處都沒有。 江源和林鈞陷入了沉默,一個不停地喝著茶,一個一直在用拳頭敲額頭,兩個當世的智者都陷入了思考之中,滿腦子都是怎么才能在不違抗老皇帝的旨意的前提下對江南之地釜底抽薪。 哪怕他們一萬個想要弄死老皇帝也不能這么做……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輔助司徒晟,會徹底毀了司徒晟基業(yè)的事情他們一絲一毫都不敢觸碰。 老皇帝的身份占據(jù)著正統(tǒng),鬧得他們兩人束手束腳,難以掙脫,在老皇帝死之前,司徒晟對于勛貴、世家根本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方法。 江源最想知道的是,為什么世家勛貴能夠籠絡得了那么多的官員,鏟除了一批又會再冒出一批來,好像無論多么忠心的官員一旦進入江南就會被這里染成黑色,在這個大染缸里面浮浮沉沉最終淪喪。 這沒有道理啊?世家勛貴在京城明明被他們折騰得不行,想要碾死就能碾死,根本就沒有什么力量。他們的子弟不是被丟到窮鄉(xiāng)僻壤為官,就是難以出仕,只能做紈绔子弟,按理來說應該被削弱的不成樣子才對??墒菫槭裁此麄冊诮线€能掌握那么大的權(quán)勢呢? 他們的依仗不是爵位,不是官職,甚至不是皇子的支持,那么到底是什么能夠威脅那么多官員聽命于他們呢?江源想不明白,林鈞想不明白,司徒晟也想不明白,這就是癥結(jié)所在。 本來可以快刀斬亂麻的事,現(xiàn)在卻只能抽絲剝繭迂回著解決,簡直將司徒晟麾下的所有人都折磨得不行。 哪怕是對付北蠻國和茜香國這兩個國家,江源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頭疼,所以說這世界上最難對付的不是豺狼虎豹一樣的敵人,而是比豬還能拖后腿的隊友,內(nèi)部矛盾比外部矛盾難解決多了,有老皇帝這個拖后腿拖得不能再拖的隊友,朝廷想要在江南勝利簡直是不可能的,只是想一想就覺得頭痛。 喝了一夜的茶,江源也沒能想出什么辦法來,最后他還是決定先到林海那里探探情況,林鈞已經(jīng)離開,繼續(xù)暗中查訪,司徒燁則因為睡得太晚,倒是不愿意出門了。 自從勇王倒下了,林海就變成了沒有任何靠山的“孤臣”,被司徒晟一頓訛詐之后,瞬間就變老實了。 估計他本來還曾經(jīng)寄希望于賈家能夠看在姻親的情分上救他,沒想到仆人們從京城傳回的信息卻是榮國府也遭到了皇帝的貶黜,他曾經(jīng)寄予厚望的內(nèi)兄賈政已經(jīng)被貶成了從九品的小官了,榮國府也變成了三等將軍府,他們賈家再也翻不得身了。他們自己還深陷泥潭呢,又怎么能來救林海呢? 林海白白把女兒送去了賈府,卻根本挽救不了頹勢,現(xiàn)在勛貴那里根本幫不了他,世家那邊也不愿意幫他,老皇帝也不伸手救他,反而恨他恨得咬牙切齒,他也就只能死死抓著司徒晟這條線了。 他知道自己得罪過江源,也知道自己過去的立場會讓這位太子殿下厭煩,明知道司徒晟是想榨干他身上的全部利益,再好好收拾他。可他若是不選擇聽命于司徒晟的,怕是當場就要橫死了,還哪里等得到榨干利益的那一天? 死刑和死緩兩個選擇,選哪個還用說嗎?好死不如賴活著,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林海沒有住在御史衙門那里,而是在揚州城中買了一處莊園居住。 揚州這里乃是南北交通要地,五湖四海的鹽商盡皆匯集于此。因為南北混居,因此在建筑風格上除了具有南方的精致小巧,也兼并了北方的大氣雍容。于飲食之道上也變得咸甜適中,南北皆宜,無論出身何處,住在這里都沒有不習慣的,是個不錯的所在。 林海的那處房子也是南北交融的風格,不過考慮到他自己本身是蘇州人,妻子在京城之中長大,這樣的風格也算是平常。 下得馬來,林海已經(jīng)在正門外相迎了。 他這段時間身子不怎么爽利,私事上妻子病逝,女兒遠離,公事上世家勛貴拼命擠兌,今上也不理不睬,可謂公私皆亂,也難怪他臉色暗黃,神色萎靡。 望著面前的江源,林海只覺得百感交集。 所謂一步錯,步步錯!當初他為了能受到賈代善的提攜,而妥協(xié)于岳家斷了江源的文舉之路,那個時候他毫不在意,風光無限,得了榮國公提攜的他承蒙皇帝青眼,一年之內(nèi)連升三級,斷了一個小小的讀書人的文舉之路又算得了什么? 他當時想的是能夠一展抱負,甚至是青云直上,超過父祖的輝煌,重振林家的聲威。那時候嬌妻如畫,前程似錦,他以為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有些狂妄自大無所顧忌了。 可是結(jié)果呢? 是的,他確實斷了江源在金陵的文舉之路,可是江源卻在成都東山再起。一路馳騁下來,當初那個無助的少年已經(jīng)成為了如今的冠英侯爺,官拜正二品兵部侍郎,節(jié)度京畿十數(shù)萬大軍,乃是太子司徒晟親信中的親信,隨便跺跺腳大靖就要抖一抖的大人物。 而他呢?岳家的聲威不再,皇帝棄他于不顧,嬌妻已死,前程已斷,別說是重振林家了,他怕是連林家?guī)纵呑訑€下的家業(yè)也保不住了。唯一的女兒也不知能不能支撐得起整個家族,他又怎能不悲痛欲絕啊…… 賈家一被貶官他就明白了,這賈家和他一樣,根本就沒有什么圣眷的保佑,可是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地方托付女兒了。 林海知道自己必然是沒有好下場的,只能將希望都放在賈府身上,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求賈府能夠挽救他了,只求賈府能夠支撐下去不要倒臺,能夠帶給黛玉一絲庇佑。因此明知司徒晟不喜,他還是沒有把女兒接回來,只求賈家能夠在自己死后保住他的女兒。 他自己親族斷絕,沒什么可以依靠之人,那賈家好歹家大業(yè)大,就算榮國府倒了,還有寧國府支撐著,總比讓女兒留在林家被他拖累死要好。 面對這冠英侯爺,林海深深行了一禮,腰背佝僂,兩鬢斑白,當日的意氣風發(fā)已經(jīng)變成了現(xiàn)在的風燭殘年,他用力地吸了口氣,控制著自己的嗓音平和地說道:“請侯爺入內(nèi)一敘,里面請?!?/br> 江源沒說多說什么,淡然地走進大門。這個當年曾經(jīng)斬斷他的希望,高高在上的探花郎,現(xiàn)如今也不過是個滿懷絕望的將死之人。對付林海甚至不用真刀真槍的上,只要放任他繼續(xù)這么絕望下去,不足兩年他就得抑郁而終。這個人自己把自己給毀了! 進了隱秘一些的書房,江源也不繞彎子了,直接就問林海對世家、勛貴問題的看法。他不怕林海反水,林海已經(jīng)沒有任何能反水的方向了,他唯一能渴求的就是司徒晟手下留情…… 林海說了一些局勢,情況上和地圖顯示的一樣,沒有什么出入,不過當江源問道揚州知府宋臣的時候他還是怔了怔,顯然沒想到江源會問起這個人。 林海想了想,說道:“揚州不同于江南的其他地方,這里本就是鹽商的勢力最大,世家勛貴倒是沒辦法完全把持住這里。所以揚州的官員之中保持中立的至少有一小半,依靠世家和勛貴的多數(shù)還是從外地調(diào)任到這里的官員。宋臣這人原本是在金陵為官,屬于甄家的勢力,自從甄家倒了以后世家劉家就一直在拉攏他,卻不知他是否投奔了劉家。這宋臣可有什么不對的嗎?” 劉家?這個回答大大出乎江源的預料。劉家是什么人家?劉家可是世家之中的中堅力量啊,如果宋臣倒向了世家,那么為什么勛貴王家的王子朋會給他寫信呢?陳三又為什么會被劫走信件丟進水里呢?還真是混亂啊。 “你可知道宋臣與劉家有什么牽連?與勛貴還有沒有聯(lián)系?”江源問道。 這巡鹽御史本就兼著探子的工作,就算林海失去了老皇帝的支持,可是瘦死的駱駝到底比馬大,他手中掌握著的訊息還是很多的,說不定就能問出些什么來。 林海注意到了江源的重視,仔細想了想,這才說道:“這么說起來也很是奇怪,甄家當初的勢力不是一般的大,在江南之地簡直如同土皇帝一般,下面依附他們的官員不計其數(shù)。這宋臣的官職不是這些官員當中最大的,能力也不是他們中最強的,揚州的位置又遠離劉家所處的杭州,是塊飛地??墒钦缂覄傄桓矞纾瑒⒓揖蜎_上去想把他握在手中,被宋臣拒絕了也不肯放棄,這么做確實很奇怪。至于勛貴……似乎王家曾經(jīng)給宋臣送過幾次信件,可是信里面到底說的是什么就沒人知道了。” 果然有王家的事。 江源再問了幾句,也沒問出其他的事情來,因此直接起身離去。他就像沒看到林海那欲言又止的樣子一般,頭也不回的上馬離開了。 林海一定是想求江源在司徒晟面前為他美言幾句,可是江源憑什么這么做?當日種下的禍根,今天就要品嘗長出來的苦果,他是絕對不會去救林海的。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 從林海的口中可以得到了一個信息,讓江源推測出那個宋臣手中絕對掐著什么重要的東西。要不然為什么世家和勛貴都不愿意放過他呢?這件東西絕對事關重大,到底會是什么呢? ☆、第六十六章 謀豪強砍樹需除根知律法釜底要抽薪 因為不能打草驚蛇,引起勛貴世家勢力的懷疑,江源只能將林鈞繼續(xù)留在揚州,讓他帶著探子們打探宋臣家的事情,他自己則帶著司徒燁繼續(xù)南下,往蘇杭而去。 一路之上,江源做了相當詳細的調(diào)查,無論是糧食的價格,還是田地的產(chǎn)量、稅收的情況,城里店鋪的租金有多少,地里佃戶的租子是幾成,什么官治民生,什么天災*,他是樣樣都不肯放過,每一項都會仔細地查問。 司徒燁也不知道他的老師這是在做什么,不過他對這些事也很感興趣,一直看著江源將信息登記到他自制的表格上。認為這就是老師故事中說的微服私訪,查問冤情。 江源是在做什么呢?江侯爺是在千頭萬緒之中尋找世家和勛貴勢力的破綻和根底。雖然他還沒有完全想明白他們勢力形成的原因,不過他確信世家也好勛貴也好,其中一定是有破綻可尋的,不可能天衣無縫。 這個破綻不是一句簡單的官職或者權(quán)力可以概括的。 要知道在燕朝的時候,朝廷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世家尾大不掉的勢頭了。燕朝兩代皇帝都在全力打壓世家,寧可提拔能力相較更差的寒門,也不肯提拔世家。整個江南的世家在燕朝幾十年來,連一個五品以上的官員都沒出過,基本上都被壓制在地方,根本沒辦法進入中樞。 可是到了靖朝又怎么樣呢?經(jīng)過幾十年的連續(xù)打壓和戰(zhàn)亂的摧殘,世家的地位依舊巋然不動,占據(jù)了江南大部分的勢力。在勛貴出現(xiàn)之前甚至一度成為了江南實實在在的土皇帝,差點就割據(jù)了江東自立為王。若不是世家在燕朝的時候被剝奪了兵權(quán),在武力上實在吃虧,被高皇帝擊敗,立刻投降,世家恐怕就已經(jīng)單立一國了! 勛貴的勢力也不遑多讓。不說別家,想一想,金陵四大家族之中,賈家兩府全族也不過只有那么一個賈政任著實權(quán)的官職,還是個丁點大小的小官,就敢包攬訴訟,甚至逼人死命。是誰給了他們這么大的權(quán)勢,那么大的力量? 賈家好歹還是官身呢,那么金陵薛家呢?那薛家只不過就是一介商人而已,名義上叫做皇商,實際上不過是替皇家跑腿的商販,就算有錢,也沒有社會地位啊。那么這些不成氣候的商人憑什么能夠動搖官府的判決,甚至鬧出個護官符的劇目來呢? 護官符,護官符,一個紈绔子弟所在的商人之家憑什么能夠護住一地州府官員的官位呢?又憑什么讓他丟官罷職甚至失去性命呢?這很值得深入思考。 有人說,勛貴們勢力強大是因為他們相互勾結(jié),所以才能形成那么龐大的勢力。這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是位高權(quán)重之家憑什么和弱小的破落戶勾結(jié)?。?/br> 四王八公,幾乎是并列而稱的。江源記得原著之中那四個異姓王倒是很給賈家的面子,動不動就出席賈家的活動,時不時拉拔一把,雖然未必有什么好心,但是相互勾結(jié)還是有的。 異姓王風光無限,握有兵權(quán),賈家不過是一介破落戶,家中連個掌權(quán)的人物都沒有,不過有幾個空頭爵位而已??墒乾F(xiàn)實中呢?那四個異姓王之中哪怕最是老狐貍的北靜郡王也愿意結(jié)交賈家、牛家這樣的破落戶,哪怕他們家中已經(jīng)沒人身處高位了,也經(jīng)常來往,這也太奇特了點兒吧。手握權(quán)勢的異姓王憑什么還要對他們這么客氣呢? 一句老親絕對解釋不清這個問題,這也絕對不是祖宗遺澤能夠講得清楚的。憑江源對異姓王家族的了解,這幾家純粹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好處才不會和空有爵位的家族交往呢。所以這些世家、勛貴手里面絕對還握有什么強力的后手,而這個后手才是他們能夠屹立多年的根由。 想要繞過老皇帝收拾世家和勛貴,就得查到這個根由才行,所以他愿意清查一切他能查到的線索,從中挖取可能的原因。 江源他上一世身世坎坷,成年了又直接去當兵,等到真的有閑暇,能夠?qū)P目磿鴮W習一些什么的時候又一場重病去了。所以他掌握的知識雖然也不能說少,可是大多都是電視上網(wǎng)絡上看來的,過于駁雜,可也過于淺顯,不夠精深。只能算業(yè)余選手,稱不上專業(yè)。 憑借著兩世修煉出的老狐貍眼睛倒是能讓江源看透不少東西,可是再深一層的挖掘他就未必能說得準確了。這就要求他一點一點鉆研,細致的觀察,或許憑借他的洞察力能看出什么別人沒注意的東西來。 官船到了杭州,江源暗暗觀察了一番世家劉家。作為一個傳承數(shù)百年的世家,也可以算作當?shù)氐暮缽姶笞?,劉家身后的小辮子也是相當之多,光是逼死的人命都不只一兩條,欺男霸女的事情更是時有發(fā)生。若是按照大靖律例,早早就該被收拾了,可是現(xiàn)在又如何呢?整個杭州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吏卻管都不敢管,就怕管了以后官帽不保,甚至人頭落地! 這種場景實在太過熟悉了,和金陵的那個護官符一模一樣,江源雖然沒有讀過紅樓這本書也是聽過那幾句話的,可謂印象深刻。 文中身為應天府尹的賈雨村本是想把打死人的薛蟠重判的,結(jié)果旁邊的葫蘆僧對他說道:“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quán)有勢,極富極貴的大鄉(xiāng)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還保不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