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伴隨著手起手落，床上的少年猛烈咳出了聲。

    他低頭咳嗽片刻，直至滿臉通紅，滿屋子的人都睜眼看著他。

    宋春景將他翻過身來，接過水碗，遞到他唇邊，“喝一口?！?/br>
    他似乎還沉浸在救人當中，因此話中語氣沒什么和緩感情，甚至帶著些命令意味，整張臉都彌漫著沉重殺氣。

    與剛剛和緩輕聲說話的樣子截然不同，好像不是同一人。

    沈歡聽見聲音，鼻尖一動，嗅到了與軍中滿是汗?jié)n黃土味道完全不同的清爽氣息，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熟悉感立刻翻涌出來。

    耳邊那聲音如此熟悉又格外陌生，如論如何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渾身顫抖未歇，拼命克制著心中悸動，緩緩抬起頭來。

    薄薄的眼皮向上翻起，壓出深深一道褶皺。

    眼前人慢慢出現(xiàn)在他眼中。

    第97章

    這是我?guī)煾竼幔?/br>
    他一時懵了，眼中跟腦袋似乎分離開來。

    我要死了嗎？

    他心想。

    不然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幻覺？

    宋春景伸出兩指在他額頭一貼，又飛快的拿開，問一旁的大夫：“請問，燒了幾天了？”

    沈歡急促呼吸放緩，頭昏腦漲怔怔看著他，微微張開的嘴無法合上，里頭淌著些許透明口水，徘徊在唇齒邊緣。

    宋春景察覺掌心之下的心跳太快了，立刻貼合在上頭，安撫道：“放松，沈歡?！?/br>
    大夫看著他隨意一放就擱在關竅xue位上，連找都不用找的熟悉手法，欽佩的無法言說。

    面露喜悅，連連拍了兩次手，才說明情況：“三天了?！?/br>
    “都用過什么藥？”宋春景又客氣的問。

    同時，他將水碗遞到沈歡嘴邊，瓷碗溫熱，貼到嘴上竟然有些涼，沈歡一眨眼，發(fā)現(xiàn)前人扔在。

    這不是做夢。

    他心道。

    大夫將藥方取出，雙手托著，宋春景掃了一眼，立刻明白為什么燒了這么久。

    軍中想必是真的條件艱苦，必用的幾味珍貴藥材都被替換成了常見的藥效差許多的普通藥材。

    他一側頭，臉偏轉了一個微小的弧度，“烏達，藥箱。”

    烏達看了一眼身上，沒發(fā)現(xiàn)藥箱，驚覺剛剛混亂之中已經(jīng)將藥箱放在議事帳中忘了帶過來。

    他看一眼營長。

    營長立刻吩咐人：“去拿?！?/br>
    士兵立刻跑出去，宋春景這才細細打量起沈歡來。

    沈歡雙眼一眨不肯眨的盯著他，里頭盈盈水線，幾欲滴出。

    他穿著寬大不合身的舊袍子，衣領和后背都泅濕出深深水跡，不知道是撒的水還是發(fā)出的汗。

    皮膚非常難看，膚色不均，干澀發(fā)黃，浮著一些與這個年紀不符的棕色暗點，應當是濺上的藥點。

    臉色就更加狼狽了。

    額頭蒼白兩頰干紅，唇邊一周枯黃色，像久病臥床不起的人。

    藥箱提回來，宋春景湊了一副藥出來遞給那大夫，“勞駕?！?/br>
    大夫慌忙接了，“這就去煎藥?！?/br>
    說罷走了出去。

    這處站著禁衛(wèi)軍統(tǒng)領、將軍、營長等等，單拎出一個來就比太醫(yī)官職要高一些。

    但是卻無人敢插話，只看著軍中大夫小心翼翼捧著藥一溜煙似的跑沒了影子。

    宋春景又將那水碗端起來，重新遞到沈歡唇邊，“張嘴?！?/br>
    沈歡之前被積壓成習，下意識張開了嘴，順從了喝了一下。

    他似乎傷了嗓子，之間喉結一動，就痛苦無比的皺起了眉。

    宋春景給他擦了擦滿臉水漬，“還有哪里不好受？”

    沈歡終于反應過來，手猛地一伸，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

    宋春景看了一眼那瘦脫了形，骨節(jié)凸出的手。

    還有手腕上缺了一塊的傷口，雖然已經(jīng)經(jīng)過處理，仍舊可以看到邊緣處紅腫，想必之前已然惡化流膿到的非常嚴重的地步了。

    “……師父”

    沈歡張了張嘴，聲線輕若不聞，嗓音像被無數(shù)石塊割裂，嘶啞破碎無比。

    他眼睛睜的滾圓看著宋春景，眼淚頃刻瀑布而下。

    那聲音如此傷戚，悲苦、絕望、疼痛交雜在一起，統(tǒng)統(tǒng)糅合在了這兩個字里頭。

    宋春景心中塌陷一片，看著他哭的悲痛欲絕的臉，一張嘴，嗓子先跟著啞了。

    “抱歉，我來晚了。”

    聽得沈歡稱他為師父，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真沒有料到。

    一介太醫(yī)而已，何德何能能當?shù)钠饘④姼氉拥膸煾福?/br>
    這小少爺也能耐，放著爵位不承襲，竟然要學醫(yī)？

    京中聲色犬馬紙醉金迷，遠在西北的眾位吃土將士遙想東方繁榮，顯然不能同那里有錢有權的人相比較。

    非要比，便會把自己氣死。

    一時間帳內人神色各異，除了烏達一臉平靜。

    濾鏡加持似乎還覺得是沈歡高攀了。

    將軍一伸手，將陳闊無聲往外推了推，想讓他遠離這處。

    當然，將軍府的少爺在這里被人給‘糟?！?，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別說將軍的棺材板壓不住，整個軍營都該吃不了兜著走。

    皇帝為了平息將軍府的憤怒，告慰將軍在天之靈，殺個把個人根本不叫事。

    明正言順，誰都沒二話敢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