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雙目瞪圓，怒目而視，但男子顯然不吃這套，只是淡淡微笑地看著他。

    “山很大，但沒有天高，沒有地厚。”小孩子一板一眼地答道。

    “那修士和山川湖泊相比如何？”

    這個問題小孩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一陣后給出答案，“強大的修士能翻山倒海，甚至能移走星空，對修士而言不算什么?！?/br>
    男子搖搖頭，“果然還是個孩子，竟說些傻里傻氣的話?！?/br>
    小孩子‘呸’了一聲，“你竟會說些喪氣話?！?/br>
    男子一怔，看著自己被‘呸’的地方，哈哈大笑，“你覺得我在騙你？”

    小孩子，“所有的師兄里，就你最會騙人。”

    “這不假?！蹦凶庸卵竽笏傻谋穷^，“以后儀林小師弟長大了，千萬別再被師兄騙了?！?/br>
    “別叫我儀林小師弟。”小孩子氣急，踮起腳就要咬傷他一口。

    男子自然沒有讓他得逞，站起身俯瞰懸崖下的狂風(fēng)怒吼，眼中帶著一抹深切的滄桑，“翻山倒海，你看到的那些只是表象，他們的翻的不是山，只是一堆碎石和黃土堆成的假山，倒的也不是海，最多是無數(shù)水滴凝聚在一起匯成的假水。山水有靈，真正的山擊不垮，真正的海移不走?！?/br>
    “你又騙人?！?/br>
    男子搖頭，“就說這方世界，有一山名為不死圣山，無人能撼動，有一海名為煮海，無人敢橫渡，傳說不死圣山有無數(shù)傳承寶藏，而煮海住著幾乎已經(jīng)絕跡的海蝶一族?！?/br>
    不能撼動的山，不能橫渡的海，男子隨口一說，小孩子卻是銘記心底，雖然這位大師兄經(jīng)常說些狂言，但這句話聽上去不像是在騙人。

    “不過天雷地動也罷，不死圣山也好，你最應(yīng)該小心的還是人?！蹦凶雍鋈坏?。

    “人？”

    男子指了指他心臟的部分，“確切的說，是這里，人心，人心是一座牢，里面住著無數(shù)鬼魂，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放出一兩只。”

    小孩子低頭看著胸口，“鬼是什么樣子？”

    “有的面目可憎，有的是透明的，有的就像話本里寫的，化作美麗嫵媚的軀體勾走人的魂魄?！?/br>
    小孩子仰起頭看他，“那簡單，挖出來就好。”

    “你可真有意思?！蹦凶用偷貙⑿『⒆颖?，高高舉起，將他的身子懸掛在半空中，懸崖的風(fēng)格外大，刮在耳邊呼呼作響，刺得皮膚生疼。

    “怕么？”

    小孩子的腿有些發(fā)抖，但依舊咬牙道：“不怕?！?/br>
    “你也是個騙子，小騙子。”男子沒有將他放下，而是就著這個危險的姿勢說道：“你的身子在發(fā)抖，說明你在畏懼，而讓你感到畏懼的便是死亡，我一松手，你掉下去，絕對沒有活路。”語畢，男子靜靜站了一陣，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手微微一松，軟軟的身體從他的掌心中脫離。

    小孩子的身子下滑一公分，又被一雙漂亮的手穩(wěn)穩(wěn)接住，小孩子的臉都白了，但咬著嘴唇一言不發(fā)。

    “真是個倔強的孩子?！蹦凶游⑽⒁恍?。

    小孩子繼續(xù)沉默，但目光仇視地盯著男子。

    “你看，剛才我就放出了一只住在你心中的鬼魂，”男子瀑布般柔順的長發(fā)順著狂風(fēng)飛舞，眼中似有星辰，“這只鬼魂是面目可憎的，一般人喜歡稱它為恐懼?！?/br>
    小孩子咬著下唇道：“放出來了，還會住進去么？”

    “當(dāng)然，直到你死它還會活著，”男子道：“嫉妒，仇恨，敵視，人的心中住著無數(shù)鬼魂，但只有一種最是恐怖?！?/br>
    男子說到這里頓住。

    知道他是在故意引自己說話，小孩子故意不去問，過了一會兒，見男子真的不再說，還是忍不住道：“是什么？”

    有一陣狂風(fēng)呼呼刮過，空氣中飄出兩個字。

    隱忍。

    “有些人，他們將自己所有陰暗的情緒藏在心底最深處，隱忍不發(fā)，這些人，就像是黑暗叢林中一條條靜候獵物的毒蛇，隱忍不發(fā)，一旦他們決定不再隱忍，將會釋放出比普通人強大千百倍的力量?！?/br>
    小孩子并沒有感到畏懼，本能問道：“如果我遇到這樣的人該怎么辦？”

    “笑?！蹦凶訑蒯斀罔F道：“無論何時，保持著笑意，讓對方看不出你心底真實的想法，不要無視任何一個比你弱小的人，每走一步，就要算計好身后的千萬步，如此才能立于不敗之地?！?/br>
    ……

    “微笑。”公儀林心里默念一遍，牢牢記住剛才一個個同樣面帶笑容的臉龐，借口去湖邊吹風(fēng)醒酒離去，湖面入境，倒映在上面的笑顏很是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突然憶起離開師門前二師兄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道：“不要太在意大師兄從前說過的話，教你的東西，僅僅做你自己就好。”

    “做自己？”湖面上的面容有些疑惑，公儀林舉起自己的手，不知為何一甩袖子，一道罡風(fēng)從袖子中射出，將湖面打皺，讓剛才還有一瞬間懷疑的倒影也扭曲的看不清形狀，“談何容易?！?/br>
    公儀林轉(zhuǎn)過身，喃喃道：“大師兄不會有錯，從前不會，將來也不會?！?/br>
    涼颼颼的夜風(fēng)下，一只肥胖肥胖的蟲子探頭探腦，想看看周圍的風(fēng)景，剛露出小半截，就被無情地一指彈回，公儀林佯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前面進去儲物袋給自己留了一小條縫隙想想偷偷溜出去。”

    被拆穿的蠱王絲毫沒有羞恥心，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公儀林用兩根手指將它夾起，看著不斷扭著肥胖身軀的蠱王陰險一笑，“敢再懂什么歪腦筋，我就將你送給龍王做龍母?！?/br>
    蠱王用力一甩胖胖的身軀，展露某個關(guān)鍵部位，“我是公的?！?/br>
    “……”剛剛宴席吃過的東西差點傾數(shù)吐出來，公儀林將它丟回儲物袋，快步走回休息的地方，擺好筆墨紙硯，書信一封：你送我的蠱王和紫晶龍王兩情相悅，即將談婚論嫁，請備好嫁妝，三日內(nèi)寄給天苑。

    大筆一揮，‘九師兄親啟’幾個字落在信封面上。

    待他一怒之下將信封用師門專用的通訊聯(lián)絡(luò)工具發(fā)出，忽然記起一件事情。

    “九師兄收到信不就知道我上次裝死騙他們的事情?！惫珒x林來回在房間踱步，“不妙不妙，這樣一來我突擊回去豈不是領(lǐng)不到祭品，去不死圣地進入小世界也算是做了無用功。”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也沒有想到什么好方法，公儀林忍不住仰天長嘆一聲，“只能寄希望于九師兄寄來蠱王的嫁妝能夠豐厚一些，這樣我從中克扣一些，將祭品錢補回來?！?/br>
    想法是美麗的，現(xiàn)實卻是殘酷的，一夜未眠，天亮?xí)r一只白色鴿子停在公儀林臥房外的窗檐上，公儀林一眼就認出這是九師兄喂養(yǎng)的小東西，九師兄出生皇家，很多習(xí)慣都沿用民間的習(xí)俗，包括飛鴿傳書。

    而停在窗檐上的小東西，也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簡單，當(dāng)年九師兄去偶然在荒古神殿得到一枚異獸蛋，千辛萬苦孵化后竟是一頭青色蒼鷹，擁有神獸血統(tǒng)，可以算是上古蒼鷹的直系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