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合·其一

    一日后, 輔國大將軍師遠(yuǎn)虜勤王有功，卻無辜被誣陷為謀反而入獄一事天下皆知，無數(shù)百姓長跪于宮門外, 求文帝釋放師遠(yuǎn)虜，未果。

    又一日，有十?dāng)?shù)位五品以上官員亦聯(lián)名上了折子為師遠(yuǎn)虜請命。

    期間, 也不知是誰人編了一歌謠, 直指文帝昏聵，沉迷女色, 不理朝政，任人唯親, 以致百姓民不聊生，流離失所。

    這歌謠迅速傳播了開來，下至市井小兒上至宮中婦人都有所耳聞。

    文帝原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為與陳氏姐弟yin樂更是服用了壯陽之物, 自趙家謀反當(dāng)日起便夜夜發(fā)噩夢, 精氣神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見得這許多的折子, 又聽得李疇稟報宮外的情形, 生怕激起民怨, 嚴(yán)令徹查撒播歌謠之人，同時釋放了師遠(yuǎn)虜, 并命師遠(yuǎn)虜從今往后，若無召命不得回京，否則以謀反罪論處。

    師遠(yuǎn)虜即日率領(lǐng)折損了近千人的大軍返回邊關(guān), 出城之時，百姓夾道歡送。

    又倆日，顏珣奉文帝之命，與周愜一道查抄趙家。

    顏珣行至?xí)浚椴榭捎邪蒂~等物，他將架幾案上頭的書籍一一翻閱，及至一《淮南子》之時，卻不慎錯手將這《淮南子》往里推了去，怪的是這《淮南子》已然抵著架幾案了，為何還能往里去？

    他索性將《淮南子》推到底，那《淮南子》以及旁的書籍竟即刻翻轉(zhuǎn)了過去，而后一暗格刷地躍了出來。

    他略略一怔，細(xì)細(xì)看去，這暗格里頭藏著的乃是成色十足的金條，他將金條盡數(shù)挪開，金條底下壓著的不是旁物，便是他要尋的暗賬。

    這暗賬上頭記載著何人何時何地行賄及其所賄賂的金銀數(shù)量，他翻過幾頁，居然在這暗賬里頭發(fā)現(xiàn)了韓蒔的姓名！

    他驟然雙目圓睜，闔了闔眼，再去看，“韓蒔”兩字仍舊死死附在細(xì)薄光潤的澄心堂紙之上——韓蒔，天承二十九年，七月初六，劉記茶樓，五百兩白銀。

    假若暗賬為真，那么行之向趙曦行賄究竟是何所圖？

    趙家貯藏糧草之地尚且不知，京城已因稻米短缺而米價飛漲，蕭月白故此稍后一步，才至趙家。

    他聽聞顏珣正在書房內(nèi)，不緊不緩地去了，甫一進(jìn)得書房卻見顏珣低垂著頭，在看一冊子，雙手輕顫。

    顏珣雖然愛沖著他撒嬌、耍賴，但素來沉穩(wěn)，而今這副模樣，恐怕是出了甚么要事。

    他見左右無人，低聲喚道：“阿珣?！?/br>
    顏珣聞聲抬起首來，望向蕭月白，一雙端麗雅致的眉眼俱是驚色。

    蕭月白取過顏珣手中的冊子細(xì)細(xì)看了，亦是愕然。

    “先生?！鳖伀懓蛋档爻读讼率捲掳椎囊埋?，“我該如何？”

    蕭月白反是問道：“阿珣，你想如何？”

    顏珣目生茫然，聲音愈加低了，望著蕭月白，復(fù)又問道：“先生，我該如何？”

    蕭月白揉了下顏珣的額發(fā)，柔聲道：“謀反乃是重罪，這暗賬倘若為真，尚不知韓蒔是否牽涉謀反之事，亦或是只是行了賄賂。但他若是牽涉謀反之事，為何要將趙家屯糧之事告知你我？”

    “先生說得不錯，行之定然不會與謀反之事有干系，但……”顏珣蹭了蹭蕭月白的手掌心，“但我須得見過行之再做定奪?！?/br>
    縱使倆人已有許久未碰過面，亦少有書信往來，但韓蒔到底曾是顏珣甚為親近之人，顏珣這般做分明是徇了私，不符律法，只是于蕭月白而言，顏珣的意愿才是最為緊要的，故而他只是頷首笑道：“阿珣，你且去罷，此處由我看顧，你問過韓蒔便盡快回來，仔細(xì)勿要被旁人瞧見你出了趙府，免得惹來事端。”

    顏珣踮起腳來，吻了下蕭月白的唇瓣：“多謝先生。”

    蕭月白含笑道：“你我何須言謝?！?/br>
    顏珣避開眾人出得趙府，疾步往韓府去了，趙府離韓府不遠(yuǎn)，不過兩盞茶的功夫，他便立在了韓府門前，方要叩門，湊巧的是大門竟往兩邊分開了，出來的正是韓蒔與韓二夫人。

    韓蒔下葬當(dāng)日，韓二夫人便得了失心瘋，但一瞧見韓蒔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她便一日好過一日，早已恢復(fù)了神志。

    韓蒔扶著韓二夫人，輕聲提醒：“娘親，小心前頭的門檻?！?/br>
    韓二夫人笑道：“娘親省得?！?/br>
    韓蒔見韓二夫人已然跨過了門檻，才抬首去看前路，一抬首，顏珣的身影卻乍然映入了他的眼簾。

    顏珣是他心愛之人，但他卻不為顏珣所愛。

    韓蒔心臟一疼，雙目登時黯了下去，良久，才頗為不自然地笑道：“阿珣，許久未見了，你今日怎地有空來看望我？不巧我與娘親今日要上山敬香，無暇相陪，抱歉?！?/br>
    顏珣覺察到了韓蒔的異樣，故作不知，而是附到韓蒔耳側(cè)，壓低聲音道：“行之，我有事問你。”

    聽得顏珣語氣肅然，定是要事，韓蒔心下一沉，朝韓二夫人道：“勞煩娘親稍待?！?/br>
    韓二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先進(jìn)了候在一旁的轎子坐下。

    韓蒔將顏珣引到府內(nèi)一暗處，問道：“阿珣，你有何事要與我說？”

    顏珣細(xì)細(xì)地端詳著韓蒔的面容，末了，盯住韓蒔的雙目，開門見山地道：“行之，你可是行賄過趙家家主趙曦？”

    聞言，韓蒔吃了一驚，遲疑須臾，方才坦白道：“我確實(shí)行賄過趙曦?！?/br>
    如此，那暗賬便是真的了，顏珣雙眉微蹙：“何時何地，銀兩幾何？”

    韓蒔不知顏珣是從何處得知自己曾行賄趙曦的，但他料定顏珣不會害自己，也不作隱瞞：“去年，天承二十九年，七月初六，在街口的劉記茶樓，共計五百兩銀子。”

    韓蒔所言與暗賬所記載的一點(diǎn)不差，顏珣吐息一滯，好容易才問道：“你可是牽涉趙家謀反案之中？”

    韓蒔搖首道：“我與趙家謀反案毫無干系，只不過聽聞趙家屯糧之事后，暗自猜測趙家或許要謀反?！?/br>
    顏珣稍稍松了口氣：“你賄賂趙曦五百兩銀子意欲何為？”

    韓蒔沉吟片刻，卻是笑了：“阿珣，你應(yīng)當(dāng)知曉我在韓家不受重視，我兩個兄長能力亦是不俗，我不及他們，但為了我自己，為了我的母親，我不甘被埋沒于韓家，但又恐無出頭的法子，趙家之前聲勢正盛，我投靠趙家有何不妥？”

    韓、趙兩家乃是政敵，趙皇后與韓貴妃亦是水火不容，韓蒔投靠趙家之事假若被韓家眾人知曉了去，在韓家莫要說出頭了，怕是連立錐之地也無。

    顏珣即刻在腦中將韓蒔被刺案過了一遍，問道：“行之，你既然投靠了趙家，為何會被刺，又為何要將趙家屯糧之事告知我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