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_第43章
——真要命,看來是表兄弟倆小時候就一起學(xué)素描的孽緣。然后長大了一個做室內(nèi)裝潢設(shè)計,一個做園林設(shè)計。 “你這……大葉性肺炎是吧,也不算大病,想瞞著太容易了,何必透給家里?!?/br> 杜梁衡微微笑著,低聲答道:“就算我是成心的,他又為什么要來呢?!?/br> 常錚一時無語,望著眼前這個重新活過來一樣的人,只覺得熟悉又陌生。 剛才跟唐昭那短短幾分鐘的相處,常錚分明看清了他左手無名指上有常年戴戒指的痕跡。他不好再細(xì)問那頭的婚姻里發(fā)生了什么,跟杜梁衡如今的心態(tài)又有幾分聯(lián)系。自作孽不可活這六個字,此刻在他心頭棱角分明地滾過,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這件事從頭到尾的荒謬,他都能感知得到,更別說當(dāng)事人了。可無論是杜梁衡還是剛剛離開的唐昭,似乎都沒有一分一毫的慌亂。 這就是一意孤行了吧。沒有他的歲月只是蹉跎,唯有他在身邊才是活著。既然杜梁衡認(rèn)定了這么一個人,他也不想再多說什么了。 他一徑沉默,杜梁衡也并不喜歡單方面的評判,即使對方的千言萬語都已經(jīng)咽了下去。 “你和陶然,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常錚被他問得一愣,然后才慢慢把自己從不真實感里抽出來:“你看出來了?還好吧,還沒定,我在等他想清楚?!?/br> 杜梁衡看上去十分篤定:“既然沒有拒絕你,最后就一定會答應(yīng)。” 常錚一聽就笑了,這是他今晚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心的笑容。 “哦,你倒是對我很有信心?” “因為你總是志在必得?!?/br> 杜梁衡像是已經(jīng)獲得了世上最大的倚仗,舉手投足都透著處處穩(wěn)妥的味道,再配著他這張病中虛弱的臉,簡直令人提心吊膽。如果是平時,既然提起了陶然,三個人都認(rèn)識,常錚不介意跟他多談幾句。眼下……還是到此為止吧。 醫(yī)院有建議的探視時間,等護士再進來查看杜梁衡情況的時候,話里話外就已經(jīng)透露出了趕人的意思。就算杜梁衡無所謂,同病房別的病人也該睡了。常錚本來也是強忍心理上的不適坐了這么久,起身告辭的時候,甚至有點期待趕緊離開這里。 杜梁衡最后說了句“多謝關(guān)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常錚頭也不回地?fù)]揮手,沒再作答。 出于曾經(jīng)相知的經(jīng)驗,他相信杜梁衡可以為他自己的全部行為負(fù)責(zé)??商普涯苊础K麄冏詈髸趺礃?,又能怎么樣呢。 臨出門前,常錚轉(zhuǎn)頭最后看了一眼住院部大樓,卻無意中瞥到了一輪圓得刺眼的明月。夜風(fēng)森森而過,他只覺得整個人從里到外都冷透了。 回到車?yán)铮瓦^來之前常錚根本就不想動。隔音還不錯的車其實聽不到多少發(fā)動機的聲音,但他就這么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奢望那若有若無的轟鳴聲能給他一點動力。 一個人的精神能量是有限的,一旦透支,生理上的頭痛心悸還是小事,最難自我消化的其實是疲憊。生活中的某些瞬間,世事會像流彈一樣傷及無辜。在這孤獨的寧寂里,常錚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直到陶然的電話進了他的手機。 “……是我。你在家嗎?白漫漫找我們打三方電話?!?/br> “我還在外面,一會兒還要開車回去。你要我開藍(lán)牙聽著,還是你先處理,然后轉(zhuǎn)告我?” 常錚覺得自己語氣控制得不錯,陶然卻在那頭頓了一下,很快換了個態(tài)度來跟他說話。 “你……你心情不好嗎?” 常錚心情再不好,也被這句話里的小心翼翼取悅了:“呦,我們陶經(jīng)理什么時候?qū)W會這么說話了。” 陶然反應(yīng)過來以后,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電話兩頭一起默然,彼此的呼吸聲逐漸在聽覺里交融,漸漸地,生出了幾分難言的旖旎。 一個平常的為了公事打的電話,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這樣。四下無人,醫(yī)院偌大的停車場只是風(fēng)的游樂場,常錚忽然很想多聽聽他的聲音。 他開了車載藍(lán)牙,定一定神,重新開了口:“明天反正要加班,要不我們約個咖啡館一起加?” “還真不行。凱撒這幾天老是吐,我今天剛帶他去看過病,打了針,明天要在家觀察他的情況?!?/br> “那我到你那兒去干活?” 陶然的聲音隔著幾十公里,回蕩在他的車?yán)?,如幽光一般點亮了他的心:“嗯,你中午過來吧,一起吃飯。” “你做給我吃嗎?” “……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最大的倚仗好像是六爻里看到的,印象深刻,這兒拿來用一下,致敬我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修仙類文 第31章 孤城 夢是人力不可及的領(lǐng)域,約好了第二天一起加班之后,常錚和陶然都沒睡好。 常錚天生記不住夢的內(nèi)容,每每想起舊事,當(dāng)晚總會夢得光怪陸離,然后凌晨醒來忘個干凈,只是心里發(fā)冷,然后睜眼到天明。醫(yī)院是他最厭惡的地方之一,這天去待了大半個晚上,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回來居然沒夢見什么特別的。 晨起,常錚大腦一片空白地在床上坐了很久,直到快要在私人場合見到陶然的一點雀躍慢慢在心底燃起來。 陶然果然是自己的一帖良藥,常錚這樣想著,又隱約希望他不僅僅是良藥而已?;蛟S,只是或許,陶然就是他重新開始的機會。 另一頭的陶然也醒得挺早。這心情像足了小時候春游的前夜,雖然努力想裝成完全不期待的樣子,卻只能在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之后,無奈地承認(rèn)自己其實挺期待。 睜著眼躺到凱撒的撓門聲準(zhǔn)時響起,陶然不得不坐了起來,在清晨的寂靜里長嘆一聲,收拾自己準(zhǔn)備出去采購。中年愛情如老房失火,這話真是一點都沒錯。 烏雞是冰鮮的,臨睡前已經(jīng)拿出來瀝水了,只需要再洗一遍,切塊下鍋加佐料就可以了。別的材料可都沒這么容易處理,陶然一早跑完一趟菜場回來,站在廚房里就忙得沒停過手。豬肚要先洗凈,剪口,整個翻過來,用刀背剔除內(nèi)層的殘留組織,然后撒上面粉細(xì)細(xì)地揉,最后抹鹽靜置。牛腩要去雜膜和肥rou,放姜片料酒,燒開焯水,再跟牛筋一起進高壓鍋,可以等等。雞肝和綠葉菜都用炒的,也不必著急…… 除了炒鍋,他居然拿出了兩個燉鍋一個高壓鍋來,天然氣灶都不夠用了,還得額外插上電磁爐才能應(yīng)付。常錚人快到了,打電話來問小區(qū)里怎么停車的時候,陶然才從忙碌中陡然驚醒。 這一廚房全是常錚愛吃的東西。食物最能承載感情,常錚是多聰明的人,他來了一看,還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只冬眠的熊無法拒絕春天的到來。哪怕他告誡自己時機未到,但積雪消融,小溪潺潺而動的聲音已經(jīng)傳進了他棲身的洞xue。暖陽初現(xiàn),熏風(fēng)纏綿,草葉萌發(fā)新芽,這一切他都沒法置之不理,只好循著自己的本能,悄悄地溜出了洞。 在這一室再家常不過的香氣里,陶然一個人安靜地愣了半天。就像一只熊看著自己在漫山新雪里落下的第一個腳印,一種即將被戳穿的心虛油然而生。 常錚來得比他預(yù)想得早。一進門,他就望著陶然笑得眼睛發(fā)亮:“好香啊,你都做完了?” 兩人都沒怎么見過對方不穿西裝的樣子,掃一眼對方身上跟自己相差無幾的衛(wèi)衣衛(wèi)褲,不由相視一笑。陶然示意他自己拿拖鞋,自己轉(zhuǎn)身又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