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下的那張臉俊朗非凡，雖然嘴角掛著一抹淺笑，卻是不怒自威。

    不但他認(rèn)識我，我也知道這家伙的來歷。

    他曾以大蛇的模樣出現(xiàn)在我的夢境里，吐著紅蕊模樣兇狠，也曾以本來的面貌出現(xiàn)在那座荒廢良久的庭院里，冷冽可憎地看著我。

    只雖然還是一模一樣的容貌，這張臉看著竟比之前收斂了不少殺氣。

    也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其他，竟然多了幾分溫潤。

    “你和覃朝雪，真像?！?/br>
    他含笑看著我，竟然提到了奶奶的名字。我緊咬唇瓣，干脆反駁，“奶奶是奶奶，我是我，她年輕時傾國傾城，年老慈祥別有一番韻味。我現(xiàn)在就這么磕磣，怎么可能和她相像？”

    我沒想迎合老冥主的話，更覺得他大抵是瞎了。

    “我說的相似，又不只是皮囊上一模一樣，而是你們的內(nèi)心，你們從骨子里是一模一樣的?！崩馅ぶ骱忉?，循循善誘。

    我深知她的恐怖和殘暴，不過很難將面前這個和顏悅色的男人和印象中陰險狡詐、殺人無數(shù)的厲鬼聯(lián)系在一起。

    “對了，我大抵還沒有給你做自我介紹吧?！彼θ萸鍦\地打量著我，“你可以叫我擇善，擇善而棄，擇惡而從。天下規(guī)矩，皆有我定?！?/br>
    好一個擇善而棄，擇惡而從。

    他還是如之前一般面帶笑容，不過聽她說話，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

    他盯著我看，笑容越發(fā)深邃、詭異。“我盯著你這張臉，總會想到梁姣。想到那個因為一個男人，背棄這個地府的可憐蟲。他以為衛(wèi)飏會念著她的好，不想他卻愛上了自己的替身?！?/br>
    我咬唇，并不想聽他說起梁姣。

    只偏偏他素來不考慮我的感受，冷笑著繼續(xù)往下說?！斑@大抵是我聽過的，最富諷刺性的笑話?！?/br>
    我將頭偏了過去，一邊敷衍老冥主，一邊握緊手里的匕首。

    我知道他厲害，只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我并不想聽到別人說起梁姣，大抵你也不想別人提起梁姣吧？被自己女兒背叛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大抵那時的你，是地府百鬼共同的笑話?！?/br>
    擇善目光復(fù)雜地看著我，眉頭微微一緊。

    他不喜歡我提到梁姣，提到可能是他這輩子犯過最嚴(yán)重的錯誤。

    他的表情在那一瞬微微有些松動，我趁機取出匕首，干脆朝老冥主刺去。

    擇善沒料到我的舉動，反應(yīng)過來趕忙閃躲，可惜到底還是遲了，他右肩上中了一刀，瞬時精魄如注涌出，很快只剩了白骨。

    我想補刀，卻被他以另外一只手打掉。

    之后，無數(shù)的藤蔓從我的腳邊長出，將我死死困住，緊貼在墻上。

    “你說得對，你的確和梁姣截然不同?！?/br>
    他把我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撿了起來，全然不顧還在往外溢出精魄的傷口，反而以唇舌舔著刀背上的血跡，笑容終于變得扭曲，竟不似之前那般和善，陰森恐怖，卻和地獄深淵處的厲鬼一模一樣。

    我吐了口濁氣，倒沒太驚訝，或許他本來就該這幅模樣。

    “梁姣雖然也不聽話，不過她只是把這些深藏在內(nèi)心，從來不會在明面上和我作對。你倒不一樣，竟然干脆和我動手，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分量?！?/br>
    他嘖嘖搖頭，對我冷嘲熱諷。

    “我現(xiàn)在落入你的手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用這么冷嘲熱諷?！蔽业偷偷睾吡寺?，特別不爽老冥主現(xiàn)在的態(tài)度?！胺凑阋呀?jīng)在半步多買我的性命，我落到你的手里也認(rèn)栽?！?/br>
    我搖頭埋怨，自己出門沒有看黃歷。

    自認(rèn)我說得一點問題沒有，不想老冥主眉頭緊皺，略顯奇怪地看著我?！澳阍诤f什么？我怎么可能在半步多買你性命？”

    我算看錯他，沒想竟然敢做不敢當(dāng)。

    現(xiàn)下我已經(jīng)是他砧板上的魚rou，索性便把事情再說開些。“怎么沒有？我在半步多看到了自己的畫像，底下寫著懸賞。還有小鬼告訴我，這里有人要我的性命。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要來這種地方？”

    擇善沒有立刻回答，只目光奇怪地看著我。

    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我輕輕吐了口濁氣，再繼續(xù)往下說?！安贿^我們之間確有仇怨，你要我的性命，倒也說得過去?！?/br>
    說完，輪到老冥主詫異奇怪了。

    他搖頭。

    “我怎么可能在半步多買你性命？且不說你的性命于我而言卑微如螻蟻，犯不著特別耗費功夫。單是這樣會暴露我的行蹤，難不成我會蠢到讓衛(wèi)飏和白蘇順著這條線發(fā)現(xiàn)我嗎？”

    他一句話把我點醒，“更何況要你性命，何須假手于人，我就不能親自動手嗎？”

    “如若不是你，那在半步多買我性命的，又是誰？”

    我反問。

    老冥主冷笑一聲，沖我搖頭，“你這話問得可真有意思，我怎么知道誰會在半步多買你性命？反正，不是我?！?/br>
    他說著，鉗制住我的咽喉。

    自言自語。

    “不過這里是半步多，殺人會很麻煩。只不除掉你，也很麻煩。”他以手輕輕拍打我的臉頰，“倘若沒了你，朝雪應(yīng)該會傷心吧。”

    他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我臉頰。

    我咬唇看向老冥主，不卑不亢。

    …………

    “咿呀，這里有人?！币粋€軟糯的聲音突然在巷子的一角響起，鉆出一虎頭虎腦的男孩。男孩約莫四五歲的年紀(jì)，大抵因他什么都不懂，竟也不覺得害怕，歡喜著朝我們走來。

    他步履不穩(wěn)，身子前傾險些栽倒。

    老冥主皺眉，又聽男孩歡喜招呼?！鞍屇憧爝^來，這邊有人?！?/br>
    他低低地罵了一句，為了不暴露自己，竟然一溜煙地逃了。

    我癱軟地坐在地上，以手遮住自己被捏得通紅通紅的脖子，后知后覺，愣愣地看著沖我小跑過來的孩子。

    他沖我咧嘴笑，甜甜地叫了聲jiejie。

    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的房子里，探出女人略顯猶豫的小腦袋。男孩未覺有絲毫不妥，還沖她招了招手?！鞍專^來，快過來?！?/br>
    我靠墻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