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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猶猶豫豫的手指在眼前一寸處的地方停下,沈孟虞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么輕易地答應方祈,尚有些怔然。二人同時沉默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沈孟虞先一步回過神來,頭一回主動認輸。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雖是方祈口中的偽君子,那好歹也有兩匹馬在后頭追,卻不敢就此停下。 他柔聲道:“你要我求你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答應你?!?/br> “唔……”沈孟虞二次發(fā)問的語氣真誠無比,方祈被他這般專注地盯著,手指不敢戳下去,只能訕訕地收回來掐自己一把,這才恍恍惚惚地回答道,“我……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你不許賴賬。” “好,”沈孟虞點點頭,“那你現(xiàn)在可方便告訴我盜圣的下落?除了偷人一事,我尚有其他雜事還想請盜圣解惑?!?/br> “你還有什么事?”方祈眨眨眼,疑惑地多一句。 沈孟虞卻只是抿唇不答。 方祈等了半天,沒得到答案,他無奈地聳聳肩,迎著沈孟虞期待的視線,撓撓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師父的行蹤。師父云游天下,隨意落腳,并沒有固定的居所。他每年都會偷一件稀世珍寶,我根據(jù)他留下行蹤的地點前去尋人,找到地方自然就能看見記號,是這樣尋人的?!?/br> 沈孟虞從方祈的話中抽絲剝繭:“所以,每年盜圣盜寶的事跡流傳甚廣,其間原因不僅僅是為了留名,也是為了給你傳信?” 方祈不擅長總結(jié)歸納,想到什么說什么,此時見沈孟虞聽得懂他的意思,他也松了口氣:“嗯,對,所以不是我不想幫你,我是真找不到師父?!?/br> 然而他話音還未落,只聽耳邊忽然幽幽傳來一聲嘆息。 “那你還真是招人嫌啊……” 方祈從記事起就一直跟在盜圣身邊,直到兩年前輕功小成,勉強出師,飯還沒吃飽,就被身為單身老父親、已經(jīng)拖了十五年油瓶的盜圣丟出門外,任他自己在江湖上飄蕩,約定一年只見一回,再不多管閑事。 被師父嫌棄、又被沈孟虞發(fā)現(xiàn)自己被師父嫌棄的方小賊淚流滿面,深深懊悔起自己怎么就這么天真,一不小心把這等秘密也抖露出來了。 方祈還在愁眉苦臉地思索如何駁斥自己并不招人嫌,那廂沈孟虞卻只是隨口調(diào)侃他一句,他的全副心思俱都放在如何引盜圣來金陵一事上,撫著杯子若有所思。 盜圣盜寶,向來都是隨心而行,無跡可尋。前年盜圣在會稽王家盜得十八壇金谷女兒紅,自己不喝,反而托人城門分酒,萬民同享;去歲他又在南海合浦盜得十年一見的蚌王,卻偏偏偷殼還珠,將那一顆比銀盤還要大的珍珠隨意丟在沙灘上,任眾人眼紅;還有今年蜀中的天下第二錦…… 無人知曉盜圣下一個目標指向何方,亦無人知曉能得盜圣青眼的寶貝究竟有何特殊,唯一能稱得上是規(guī)律的,也就是這些寶貝都是寶貝,就連在最簡陋的茶攤酒鋪,都有人會提起的寶貝。 他沈孟虞家徒四壁,連帶鉤都只多余一件,更不要提有什么天下聞名的寶貝。若是想要用寶貝之名誘盜圣入京,那須得向旁人借名才是。 借名……沈孟虞思及此,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昨夜他才在宮中見過的那株玉樹。 珊瑚玉樹,石崇比富,若盜圣真能在宮中盜得玉樹,那想來偷人一事,更是不在話下。 他心中忽然有了定奪。 沈孟虞抬手抓住方祈手臂,成功阻止他快要把自己頭發(fā)都抓禿了的好笑舉動,嚴肅發(fā)問:“若我現(xiàn)下在江湖上放出一件稀世珍寶出世的消息,可能引得盜圣前來盜寶?” 方祈頂著一頭雞窩拼命搖頭:“不成的。師父每年只盜一樣稀世珍寶,若是真有什么寶貝令他上心的話,也會隔年再去行竊?!?/br> 這世上還有放著寶貝不偷的盜賊?沈孟虞愈發(fā)奇怪。 “為何?” 方祈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臂從沈孟虞手中搶出來,他輕咳幾聲,大義凜然道:“因為這世上的寶貝總是有限的,取之有盡,用之有竭。師父說,只有他這樣做,江湖上才一直會有他的傳說!” “……”盜圣說得很有道理,沈孟虞竟無言以對。 他這廂蹙起眉頭,兀自沉默,方祈那邊隨意將頭頂?shù)碾u窩捋順,系成一個馬尾,回頭看他還是這副模樣,遂好心地又多給他提出一個建議。 “其實你要是想讓師父來金陵,也還有一個辦法,”他頓了頓,見沈孟虞抬眼看過來,故意揚起下巴,拍著胸脯傳授他的獨門秘笈,“師父他從不看重外物,唯獨對名聲一事情有獨鐘,你若能想法子令他名聲受損,那恐怕不用你去找他,他就會直接登門來找你了?!?/br> “名聲……受損?”沈孟虞仔細琢磨方祈的話。 他忽然再度理解了盜圣為何會把方祈丟出來的原因,此時此刻也不禁為盜圣鞠一把淚:“盜圣是你師父,你就這樣坑他?” “我是在幫你想法子,這怎么能叫坑!”方祈一片好心被人嫌棄,氣得頭頂冒煙,跳起來就要罵沈孟虞。 只是他還未繼續(xù)說下去,那邊沈孟虞卻突然笑著從袖中摸出一小塊麻糖塞進他手里,想要用糖行賄:“好,那依你所言,如何才能令他名聲受損?若是尋常的小打小鬧,想必盜圣也不會放在心上,但若是假托名義做惡,令盜圣背負罵名,也是十分不敬。你可還有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