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默默估算他到卡尼亞斯的距離。

    ……鞭子正巧抽不到。

    這是某個人計算好的。

    希德在心里詛咒卡尼亞斯喝到?jīng)]有加增甜劑的酒，然后膽戰(zhàn)心驚地拉起馬轡。

    黑騅站在原地，一步都不動，俯下脖子吃草，愜意地將耳朵往外轉(zhuǎn)了轉(zhuǎn)。

    任憑希德怎么胡扯，這頭脾氣倔強(qiáng)的生物都沒被拉動分毫，甚至開始用尾巴無聊地趕著蚊子。

    圣子大人無意間被馬尾撩到耳朵，胳膊一顫，馬鞭落在了馬屁股上。

    只是輕輕的一碰，騅馬卻像被踩到尾巴似的一躍而起。希德抱住它的脖子，以防被從馬背上顛飛出去。

    騅馬開始搖頭晃腦地嘶鳴，企圖將死賴在它背上的熊甩出去，圣子的兜帽被清涼的勁風(fēng)掀開來，陽光刺到他眼睛里，他被照得腦袋一懵，雙手松開失去了重心。

    希德眼看著大地離他的臉越來越近。

    一團(tuán)凝聚成云的魔素聚集到希德四肢周圍，他感覺手腳變輕。

    卡尼亞斯遣著魔素把希德圍起來，輕輕松松地將他抱住。

    圣子大人貓在圣騎士懷里，心有余悸地摸了一下臉。

    據(jù)他對于卡尼亞斯的觀察，卡尼亞斯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取笑他的機(jī)會。

    希德一抬頭，果然看到卡尼亞斯正在笑。

    “你憑什么笑我？”他說，“你一定也被馬丟下去過。”

    柯特妮告訴過他，學(xué)馬術(shù)初期絕對會吃苦頭。

    除非卡尼亞斯撒謊，或者他就是馬的同類。

    卡尼亞斯：“很遺憾，的確沒有?！?/br>
    希德眉頭一擰，表示不相信他的鬼話。

    卡尼亞斯思索片刻，問：“您知道殺氣嗎？”

    一股突如其來的冰冷氣場將希德籠罩，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掙開男人的胳膊。

    卡尼亞斯的力氣比希德大上許多?？醽喫故掌饒?，摸摸他的腦袋，示意他轉(zhuǎn)頭看。

    希德回頭時，見到那匹囂張得不可一世的黑騅已沖卡尼亞斯跪伏下來，大氣不敢出的模樣。

    熊：……

    這才是騎馬的正確方式？

    可希德不會放殺氣，他只能按部就班地牽住繩子，在心里祈求卡尼亞斯的馬多動一動，不要只聽那個壞馬球的話。

    黑騅經(jīng)歷卡尼亞斯的威脅之后，乖覺了不少。等希德終于學(xué)會分力度地拉扯韁繩，讓黑騅前進(jìn)、停步、打轉(zhuǎn)、慢跑的時候，他從鞍韉跳下來，拍開卡尼亞斯伸過來的手，要回到馬車?yán)铩?/br>
    卡尼亞斯揪住他的衣領(lǐng)。

    希德理直氣壯地看他。

    卡尼亞斯睨他一會兒，噗的一笑：“真嬌氣?！?/br>
    圣子粗魯?shù)赝樕险至藗€圣光術(shù)，怒氣沖沖地回車?yán)铩?/br>
    他的腿幾乎沒磨掉一層皮！讓卡尼亞斯去跟他皮糙rou厚的同類卿卿我我吧！

    卡尼亞斯遠(yuǎn)遠(yuǎn)望著他把車簾扯下來，從口袋里翻出一張紙。

    這是希德從亡靈女巫那里用頭發(fā)為他換到的預(yù)言詩。

    用普通的思維根本無法解讀紙條上的內(nèi)容，但也并不是毫無辦法。

    卡尼亞斯同意去矮人的國度，還有另一個原因。

    在矮人的艾維斯王國，有一處著名的寺廟。享譽(yù)世界的矮人祭司就住在那座寺廟里。

    矮人是與魔法隔絕的種族，但那名女祭司卻擁有著堪比預(yù)知魔法般的能力。其中，她們最富盛名的能力便是解讀亡靈女巫一族留下的預(yù)言詩。

    雖然這些年弗朗西斯實力隨著年紀(jì)增長有所衰退，但好歹他是當(dāng)年聯(lián)合了大陸各方勢力親手?jǐn)貧⒛蹴f森特的人物。

    他所說的話，卡尼亞斯不得不慎重考慮。

    ——懷疑他自己。

    實際上，卡尼亞斯本人早已對自己的身份有所猜測。

    多虧陪伴在圣子殿下身邊的這一年，他已經(jīng)推測出事情的全貌，只是他缺少證據(jù)。

    假如這個猜測屬實——

    那么勇者弗朗西斯忽然翻臉，對他這個音樂知音痛下殺手，確實無可厚非。

    半途休息時，柯特妮掀簾而入，把事先準(zhǔn)備好的傷藥遞給希德，好笑地看著他。

    希德把藥接過來時，手還在發(fā)抖。

    柯特妮：“您沒事吧？”

    希德?lián)u頭：“老爹怎么樣了？”

    “您不必太關(guān)心他。那老頭只是太敏感了?！笨绿啬萼苤豢谄【?，“您要知道，即使他表面上不提，可他心里對當(dāng)年立下的那件大功一直記憶猶新，總把自己當(dāng)年輕人。他不明白人類不能當(dāng)兩次英雄?！?/br>
    這也得怪她自己。

    柯特妮總覺得關(guān)于卡尼亞斯的事情知情者越少越好，所以沒在老爹那兒透口風(fēng)。

    沒想到老爹卻靠自己的經(jīng)驗摸索出真相所在。

    卡尼亞斯來到黑鴿子時便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氣息，他對于老爹的“興趣”也十分微妙。

    不知何時，年邁的弗朗西斯終于發(fā)現(xiàn)，這個偽裝成無害人的貴族青年竟就是一種他無比熟悉的物種——來自深淵的黑暗生物。

    但卡尼亞斯未曾有過出格的舉動。他也就在暗處靜靜地觀察。

    直到后來，這名年輕人居然與圣院的象征光明圣子關(guān)系曖昧，還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得了教皇克拉拉的信任……

    正義與直覺逼得他不得不動手。他心底十分清楚——他與卡尼亞斯的實力之間存在鴻溝，但他作為五十年前人類的希望勇者弗朗西斯，他拼死也得將這頭黑暗巨獸削掉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