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沒有注意到兩人彌漫硝煙的和平交鋒，他在聽校長給他講故事。

    ——暴戾的君王點燃傳信的烽火，使他所統(tǒng)御的貴族帥兵前來，以此取悅美人的暗黑愛情故事。

    待話音落下，他才反應(yīng)過來，狡猾的老狐貍是在調(diào)侃他剛剛和卡尼亞斯的互動。

    圣子經(jīng)過嚴(yán)肅而漫長的深思熟慮，覺得兩者之間并沒有相同點。

    他的室友比及反復(fù)無常的君主聰明很多，也更神秘。他會權(quán)衡利弊，不可能為了任何人大動干戈。

    于是他說：“根本不一樣?！?/br>
    “您覺得它和什么有不一樣的地方？”老人注視他，慈愛地微笑，“我只是突然想起這個有趣的故事，殿下。”

    ……老油條。

    希德深吸一口氣，選擇沉默。

    切爾特家的小公子向來寡言，無論威逼利誘還是輕松的調(diào)侃，短時間也打不開他的話匣子，帝國學(xué)院的校長是知道的。

    因此他很好奇，那個姓奧爾德的年輕人究竟如何讓冷漠內(nèi)向的圣子敞開心房。

    校長摩梭著法杖上的樹紋，問：“您的騎士快登場了，您不去迎接他？”

    希德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簡短的冠軍授禮已經(jīng)結(jié)束，卡尼亞斯身披綬帶，在萬眾矚目之中，慢慢踏上千重蜿蜒曲折的浮空石階。

    卡尼亞斯過來了。

    這個認(rèn)知輕若鴻羽地錘在希德心上，令他全身都快要冒起淡粉色的煙來，他覺得那只蝴蝶似乎撲棱進(jìn)自己的胃里。

    少年不動聲色地收起眼鏡，把輪椅推到門邊。

    當(dāng)撩起金線織就的簾幔，他看到曠遠(yuǎn)深邃的天空仿佛一塊暈彩四溢的月長石，夕陽斜暉的倒影里火燒云紅得眩目，圣騎士站在那底下，手捧一束熱情綻放的鮮花，正向他一步一步走來。

    卡尼亞斯要……

    要送他、花？

    希德睜著眼睛。

    他感覺，自己快像天邊的云那樣，燒成灰燼了。

    第31章

    冷漠無情的圣子大人決定收回上一章的最后一句心理描寫。

    卡尼亞斯給他送的花是藍(lán)色妖姬。他用來描述佩里的那一種花。

    當(dāng)這束花躺到少年的懷里，他就明白了卡尼亞斯的意思。

    他開了卡尼亞斯和佩里的玩笑。

    卡尼亞斯在報復(fù)他。

    大壞蛋。

    圣騎士拾起他放在蓋毯上的手，啄吻過圣子纖秀的五指。

    青年的吻蜻蜓點水，沒有摻雜絲毫?xí)崦恋臍庀?，干凈得就像臣子向主君效忠的圣潔儀式。

    眾人仰望著這一幕，目光從疑惑轉(zhuǎn)為恍然。

    卡尼亞斯是今天的焦點。但從他出現(xiàn)起，沒有人看到他如此卑躬屈膝的作態(tài)。

    如果卡尼亞斯與圣子關(guān)系冷淡，那么他大可以像原先的勝利者艾伯特那樣只走形式，點到為止。

    但這位打敗艾伯特的勝利者卻二話不說單膝跪了下去，以最標(biāo)準(zhǔn)的騎士禮向圣子宣誓忠誠。

    于是看官們頓悟——

    不愧是帝都夢魘圣子大人，在這大半年的時間里，居然就將一個除了臉一無是處的家伙教導(dǎo)成今日的模樣！

    他們心中對光明圣子的崇敬之情快溢出來了。

    希德感覺到在指縫間徘徊的熱息，想把手指抽開，卻發(fā)現(xiàn)卡尼亞斯把他的手握得很緊。要是下了力氣扯開，他又怕落了圣騎士的臉面。

    他抿抿嘴，意圖用眼神把青年扎成刺猬。

    卡尼亞斯吻過希德的手背，沒有走下石階。

    他將圣子的輪椅推入門內(nèi)，放下?lián)踝”娙艘曇暗暮熱！?/br>
    希德沒料到他的動作，猝不及防被黑暗籠罩視線，慌忙之中直接抓緊了青年的手臂。

    卡尼亞斯顯然感覺到少年的顫抖，覆住他冰涼的手背。

    “別怕我?！?/br>
    他聽到漆黑暗影里飄來低沉的安撫，像是冰冷的毒蜥伏在皮膚上，一陣怪異的悸動爬遍全身血液。

    灰暗的石室內(nèi)，一抹蒼老的人影引去卡尼亞斯的注意力。

    他看到老人拄杖坐在窗邊，不露聲色擋去少年的身影：“抱歉，我沒注意到您也在這兒，校長先生?！?/br>
    青年語氣里毫無歉意。

    校長是頭一回與這位風(fēng)評惡劣的學(xué)生正面打交道。

    他佝僂著背，渾濁的眼睛細(xì)成兩條叵測的縫。

    希德注意到老人眼神里的微妙，生怕他有所察覺，按下心頭的異樣，道：“我和他有些話說，不打擾您了?！?/br>
    卡尼亞斯目光掃過來，希德迅速捏住了他的衣角：“你帶卷軸了？”

    走下看臺只有浮空石階一條路。

    他不想在千千萬萬的陌生人面前被卡尼亞斯抱著走。

    青年仿佛知曉他的想法，笑著從袖口取出了傳送卷軸。

    光芒褪盡。熒綠的浮光里，室內(nèi)只余校長一人。

    他看著茶湯里的夕陽碎影，眉梢蠕動著，似乎有古老的回憶爬進(jìn)眼中。

    ——年輕人哪。

    希德和卡尼亞斯的身影在奧術(shù)之間內(nèi)出現(xiàn)。

    這是帝國學(xué)院專用卷軸的定點傳送位置。繁復(fù)的符文圈細(xì)密雕刻在一塊光滑而巨大的圓形紅柱石上，十二根石柱撐起穹頂與天窗。

    奧術(shù)之間靜謐無聲。所有的觀眾還聚集在天空競技場。

    希德眼觀鼻鼻觀心，望著跟袍角糾纏在一起的手指：“我不該拿你的事開玩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