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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_分節(jié)閱讀_42

    “死了?”述明驚道,“不好!”

    頌銀忙說沒死,“就是傷得挺重,三杖下去血rou模糊了?!?/br>
    述明坐在圈椅里兀自嘀咕起來:“這么的……更不能回了。萬歲爺在病中,陸潤被太后收拾了,后宮又出了這事兒……要不報太后吧,橫豎咱們沒膽兒瞞著?!痹偌?xì)細(xì)琢磨,“不成,太后和皇上不一心,誰知道她會出什么幺蛾子!報皇后?皇后為禧貴人的事禁足到現(xiàn)在,有也賽過沒有?!毕雭硐肴ィH宮竟沒有一個能依托的。

    爺倆坐在那里面面相覷,頌銀說:“萬歲爺近來似乎不太好,綠頭牌不常翻,三天兩頭的聽說病著。病了不招太醫(yī)院的人,在日精門上宣宮直,太后就是以這個為由整治的陸潤?!?/br>
    述明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我最近眼皮子老跳啊……”

    這話聽了不下十回了,頌銀撐住了頭,“您說是不是要有變故???您眼睛怎么老跳呢!”

    他想說什么,最后搖搖頭,把話咽了回去。紫禁城最后是不是會換主子?為什么近來這種預(yù)感越來越強烈了?豫親王是烈火烹油,皇帝呢,有種吊在上頭不上不下的尷尬。身子不濟,處置政務(wù)有時候優(yōu)柔寡斷,委實很勉強。要變天,其實對于他們姓佟的來說不是壞事,可就是糟蹋了讓玉,當(dāng)初送她進(jìn)宮看來是失策了。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這話在理。真要是易了主,她可怎么辦?

    述明站起來,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我還是得上養(yǎng)心殿去,這事兒一定得請主子示下。你跟著一塊兒去吧,我怕他問起陸潤,我隔了一道手,回不明白?!?/br>
    頌銀道是,陪同去了養(yǎng)心殿?;实坌诤竺嬗秩招吕?,這種難堪的事兒得支開了人再回,她沒有跟進(jìn)去,在穿堂里站著,里面喁喁低語,聽不真說了些什么。

    隔了好一會兒她阿瑪才露頭,壓著嗓子叫她,沖她招了招手。她忙整衣冠入內(nèi),見皇帝斜倚在錦墊上,面色不太好,嘴唇卻紅得抹了口脂似的,乍見叫人吃一驚。

    她上前行禮,輕聲細(xì)語問:“主子,您身上好些了嗎?”

    皇帝點了點頭,“朕聽你阿瑪說了,今兒老佛爺處置陸潤了?”

    她應(yīng)個是,“慈寧宮的秀旗打發(fā)人給我報信兒,我得了消息就趕過去了。老佛爺怨怪陸潤隱瞞圣躬病勢,發(fā)了很大的火,命人笞杖。我求了半天的情,好歹求下來了,可他還是挨了十幾下子。眼下人回了他坦,叫太醫(yī)過去瞧了,是皮rou傷,性命無虞的,皇上放心?!?/br>
    天氣不好,早早兒就掌了燈,燈下的君王有種孱弱的氣象,但眼里斗志不滅。他沉默了很久,幾乎在頌銀打算和阿瑪告退的時候,才聽見他咬著槽牙說:“養(yǎng)虎為患!朕御極那年,燕綏不過十四,十四歲的孩子,能有什么翻江倒海的能耐?這十多年來朕念手足之情,更礙于母后的情面,對這幼弟算是仁至義盡了,誰知他不知收斂,仗著母后寵愛,絲毫不將朕放在眼里。如今母后也逼朕,不把朕逼得反擊,他們就不舒稱。既如此,也沒什么可姑息的了,姑息只能養(yǎng)jian。傳內(nèi)閣大臣來,朕要命他們擬折子彈劾豫親王,從他私闊宅院到吞吃稅銀,一樁一件,都給他清算干凈?!?/br>
    頌銀心里直打鼓,要處置豫親王完全可以背著人辦,為什么當(dāng)他們的面提起?難道又是一場考驗嗎?

    述明掖著兩手,腦袋低垂,顫巍巍應(yīng)了個嗻。

    “容實今兒不在,頌銀傳話給他,明兒起他就是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著他領(lǐng)皇命,正黃、正藍(lán)兩旗加派人手,晝夜戍衛(wèi)各增八班,以固紫禁城城防。宮掖之中外男一概不得擅自走動,包括慈寧宮?;侍笥辛四昙o(jì),當(dāng)安心靜養(yǎng)。自即日起,每月初一十五,眾兄弟至慈寧宮恭聆慈訓(xùn),平日問安一概減免?!被实圩终寰渥玫囟谥?,“過兩日是豫親王大婚,內(nèi)務(wù)府調(diào)撥人手出宮協(xié)助,事畢不用回宮,作賞賜之用。記住了,找精干靠得住的人,朕自有用處?!?/br>
    爺倆聽得冷汗直流,這份信任來得突然,恐怕不是什么吉兆。兩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領(lǐng)命,又聽皇帝輕聲一笑,“你們不必害怕,忠心護(hù)主的,朕自不會虧待你們。如今讓玉進(jìn)宮了,朕打算擇個吉日封她為嬪,等她有了身孕,再行封妃、抬籍。還有頌銀和容實,你們的事朕都知道。容實在粘桿處爬樹的時候就跟了朕,到如今十幾年了,朕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是容師傅的兒子,但對朕來說勝似手足,朕寧愿相信他,也不愿相信那群虎狼兄弟。以往朕是太寬宥了,寬宥過了頭,顯得朕無能,叫底下人也跟著受屈辱。朕沒忘,朕是皇帝,這萬里江山盡在朕手,怎么能被個婦人左右!”他長出一口氣,似乎把擔(dān)子卸下了,再也用不著偽裝了,頓了頓道,“朕吩咐你們的事,要盡心去辦。朕既然當(dāng)著你們父女的面說,就沒拿你們當(dāng)外人。你們在誰旗下都不重要,只要心里惦記著正經(jīng)主子,那就是你們保命的良方兒?!?/br>
    述明帶著頌銀咚地一聲跪下了,以頭觸地,顫聲道:“奴才們?yōu)橹髯铀蓝笠??!?/br>
    皇帝道好,“這是長遠(yuǎn)之計,朕知道辦起來很不易,別叫朕失望,朕等著瞧呢?!闭f罷一揮手,“跪安吧!”

    爺倆泥首又磕一頭,起身卻行退出了又日新。到穿堂上,連眼色都沒有交換,等出了養(yǎng)心殿才喘上一口氣。頌銀惶然說:“阿瑪,萬歲爺這回是吃了秤砣了?!?/br>
    似乎以往的挑釁都不及這回強有力,事關(guān)陸潤,皇帝就下了狠心。皇太后實在是個匪夷所思的女人,好好的為什么要去尋人家的晦氣呢,這下子弄巧成拙了?;实勖榔涿弧办o養(yǎng)”,其實就是圈禁。初一十五覲見,五六個兄弟聚在一塊兒,豫親王有話也說不上。其實早就應(yīng)該這么做的,頌銀雖然并不喜歡皇帝,但這次卻覺得十分解恨。一個人活得太自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有什么資格獲得尊重?因為豫親王成家了,也許很快就會生兒子,于是加大力度和皇帝打擂臺。同樣是兒子,手心手背都是rou,難道坑了長子,她就不心痛嗎?

    述明卻很苦惱,“你說皇上能一氣兒打趴六爺嗎?要能,咱們就算押對寶了;要不能,佟家上下會死無葬身之地?!?/br>
    這個問題太嚴(yán)重了,頌銀愣愣看著她阿瑪,“那咱們怎么辦?皇上的意思明擺著,只要朝中有人彈劾六爺,六爺手上的差事就得放下,在家等候發(fā)落??墒橇鶢斦婺敲慈菀字畏幔炕噬夏茏プ∷裁窗驯克Φ亟ɑ▓@是得太后許可的,稅銀有底下人頂包兒……”

    述明抬了抬手,“別說了,我得好好琢磨。你回衙門去吧,我打發(fā)人出宮給內(nèi)閣的人傳信兒,還有那兩個反了天的太監(jiān)要處置,忙著呢!”

    她目送阿瑪走遠(yuǎn),還沒到傍晚,天卻陰沉得鍋底似的。雨下得更密了。

    ☆、第43章

    皇帝徹夜招人商談,頌銀父女是能避則避,當(dāng)夜連值都不上了,一到下鑰全麻利兒回家去了。

    頌銀打聽全貴人,她阿瑪說:“這么丟人的事兒能怎么處置?殺了坐實罪名,皇上丟不起那人,只好啞巴吃黃連。太監(jiān)遠(yuǎn)遠(yuǎn)兒打發(fā)到辛者庫去了,兩位主兒治下無方,貶了答應(yīng),移出永壽宮,這輩子是無望了?!?/br>
    那位和太監(jiān)私通的全貴人別說貶黜,就是挨刀也不為過??蓱z了另一位,人家好好的沒招誰惹誰,稀里糊涂就成了擋箭牌。一個秀女從進(jìn)宮開始,位分多難掙啊,家里阿瑪哥子沒有建樹,幫襯不著的,全靠自己的能耐。籠絡(luò)太監(jiān)、取悅皇帝,要使心眼兒露臉。萬一能得圣眷,晉位也不是連蹦帶躥,得一級一級往上攀??墒欠e攢了那么多年的道行,說貶起來一點兒情面都不留,從妃子貶貴人、貴人貶答應(yīng)的,不在少數(shù)。然而因這種事無辜受牽連,實在太冤枉了,并且這種冤屈沒處申辯,誰讓那個管不住嘴的太監(jiān)是她手底下人呢。奴才犯事主子遭殃,打落牙齒和血吞,無話可說。

    不過要論下場,那兩個暗通款曲的肯定更慘。平白蒙冤的不一定能重新擢升,全貴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暴斃”,這是肯定的?;实郯ビH王十多年是因為皇太后健在,對那些低等嬪妃和奴才可沒有那么好的耐性。太監(jiān)六根不全,簡直不能算人,皇帝的女人和豬狗廝混,頭巾綠得發(fā)亮,怎么能忍?

    有人窮途末路,有人官運亨通,全在皇帝一念之間。

    容實升了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正一品的銜兒。這個官銜統(tǒng)管著宮禁安全,從來沒有漢人能擔(dān)當(dāng),如今皇帝這么提拔他,他榮升之余擔(dān)子也更重了。

    佟家上下都得知了這個消息,只是不明白里頭的利害,一個個紛紛夸贊容實有出息。

    “二妞瞧人的眼光不差,將來要是結(jié)了親,女婿的銜兒比丈人爹的還高些兒呢!”老太太歡歡喜喜說,“我看來看去這孩子不錯,說話有分寸,人品也貴重。等豫親王的親事辦過了,你對他松個口,讓容家籌備籌備,先把親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這樣的乘龍快婿,誰愿意撒手?四品以上的京官家里閨女多了,焉知有多少已經(jīng)瞧上他了,眼下再一升官,更是紅得火光沖天。既然兩個孩子都有心,豫親王那兒又等閑嫁不得,那就先換了庚帖,像立契約似的,有了依據(jù)日后就不必懸心了。說實在的頌銀這樣的閨女不好嫁,婆家都巴望媳婦兒駐家,哪怕什么事兒都不管,男人回來了拿雙鞋,打盆洗腳水,有個宜室宜家的樣子。頌銀呢,她身上有差事,見天兒的忙,不是沒能力,是騰不出空來。這對男人也是個考驗,大多數(shù)人喜歡夫唱婦隨,男人有出息,女人依附他而生。如此這般,像容家這樣愿意擔(dān)待的高官人家是打著燈籠也難尋的,實在稱意不過。

    頌銀有些難為情,紅著臉說:“近來都挺忙的,我有兩天沒見著他了。等什么時候湊巧了,我把老太太的話轉(zhuǎn)達(dá)給他?!?/br>
    三太太說:“別湊巧了,你抽個空閑兒找他去吧,你不盯著,自有別人盯著。我那個陪房孫大媽的男人,是容實奶媽子的叔伯兄弟,上次家里會親聚到一塊兒說閑話,提起容家老太太的遠(yuǎn)親,一個寡婦帶著一兒一女投奔來了。閨女都十好幾了,眼看能配人了,上京里干什么來了?聽說容家老太太留下了,話沒明說,總離不了親上作親的意思。那小家子不能當(dāng)正經(jīng)媳婦,當(dāng)個妾還是可以的。容家眼下是千頃地一根苗,生養(yǎng)當(dāng)然越多越好。真要是做妾也就罷了,如今幾個爺們兒不納妾?怕就怕人家存著心,少奶奶沒進(jìn)門先懷了孩子,到時候可窩囊死人了。”

    頌銀坐在那里愣神,她怕的也是這點,什么表哥表妹的,總讓人覺得不放心。況且如今又在一個屋檐下,不管老太太有沒有這個意思,那門親戚應(yīng)該是有這個打算的。否則都是十幾歲大的兒女了,眼看就要熬出頭了,哪里用得著再投奔親戚。

    好在她信任容實,他不是那樣的人。四九城里美人兒多不多?沒見他流連在別處,這個表妹一來就沒譜了嗎?

    老太太豁達(dá)一笑,“容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至于碼在盤兒里就是菜。漢軍旗的人眼界可高,找個窮家子,干什么都縮手縮腳的,怎么撐門頭兒?”

    三太太說:“不論怎么,自己留神總沒錯的。兩天沒見你也放心?都在宮里當(dāng)差,又不是隔山望海,說兩句話的空也沒有?”

    頌銀被她分析得七上八下,嘴里卻不肯服軟,笑道:“上回他來探我,也說起家里來的親戚。我們合計好了,給那哥兒謀個差事,等能獨自承辦了,就讓他們另置房子搬出去。這么著確實不成事,孩子都大了,在一處不方便……”說到后面自己有點灰心,開始疑心這兩天容實干了什么,會不會見了那個表妹。女孩兒身世可憐,幾滴眼淚一流,別把他澆沒了火性。反正她自己是有主意的,君若無心我便休。真和人家起了瓜葛她也不會說話,一里一里遠(yuǎn)了就是了。

    老太太和太太們說,得空要請他上家里吃飯,頌銀想起約好的飯局一直沒能兌現(xiàn),差事實在忙,兩個人總湊不到一塊兒。現(xiàn)在是這樣,將來應(yīng)該也是這樣。她垂頭喪氣回了屋子,坐在燈下發(fā)呆。兩天沒見有點想念,現(xiàn)在他又升了正一品,往后恐怕會更忙。眼下皇帝要對付豫親王,佟家也在風(fēng)口浪尖上,究竟怎么自處還沒想好??梢撬驹诨实勰穷^,她這里也就沒什么可彷徨的了,總不能和他對著干吧!

    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心思重,連夜的夢,一直到拂曉。

    五更要點卯的,雞鳴就得起來,洗漱換衣裳出門,那時候天還蒙蒙的。外面早有轎子候著,她提袍下臺階,抬起頭一看,燈籠光照亮的地方站著個人,穿著麒麟補服,戴紅纓結(jié)頂?shù)拿弊?,十分耐心地盤弄一個蜜蠟手串?;佚堩毜乃胱臃髟谑直成希怯裆患八钠ou來得白皙細(xì)膩。人也是溫和從容的,還沒說話便先笑了。

    頌銀心里一暖,她昨兒念了他一夜,沒想到他今早就來接她上值了。她邁出去,他在底下探出兩手,像大人接孩子似的迎她。她也是傻了,直嵌進(jìn)了他懷里,邊上還有轎夫呢,也不避諱,溫言絮語問他:“多早晚來的?吃了嗎?”

    他說:“來了沒多會兒,我這兩天太忙,算了算有十九個時辰?jīng)]見你了,這不成。昨兒夜里做夢還夢見你,說你罵我沒良心,不關(guān)心你,今兒不管怎么樣都得來見見你。”

    真是奇怪得緊,難不成兩個人真是互通了心意,她一念他,他那兒就知道了?起先還有點懸,見不到想這想那的,等見了面那些不確定就全沒了,滿眼的他,心里平靜得水一樣,即便有波瀾,也是被他攪動的。

    他雖貴為一品了,偶爾的孩子氣還是沒改。說他愛下廚,他有這方面的特長,以前想好了拿這個攏絡(luò)媳婦兒的,一刻沒忘。掏了個紙包塞在她手里,“我知道你早上不愿意吃東西,這么著多傷身啊。我起得早,做了一盤火茸酥餅,你坐在轎子里用?!?/br>
    頌銀把紙包兒托在胸前,打開一看,那點心還是熱的,烘烤得又精細(xì)又漂亮,淡淡的奶香味飄起來,直往鼻子里鉆。她仰臉笑,“多謝容大人了,我還沒恭喜容大人榮升呢。這會兒家里兩位一品大員,可著京城問,沒誰家有這么順暢的仕途了。”

    他低頭一咧嘴,“還不止,將來小佟總管接了內(nèi)務(wù)府大臣的印,我們家就多加一位正二品了?!?/br>
    她紅著臉輕笑,“說起這個,我阿奶昨兒發(fā)話了,等六爺大婚一完,你瞧什么時候方便,上家里提親吧!”

    他們的交流從來沒有拐彎抹角,有什么直說,大清早的,就把容實震得找不到北了。他愕然說:“老太太答應(yīng)了?”反應(yīng)過來心花怒放,“老太太真是太體人意兒了,我天天盼著呢,沒想到這就答應(yīng)了。我……”他開始轉(zhuǎn)圈,左右找他的長隨,胡亂揮手說,“別跟著我了,回老太太去,讓她趕緊看看禮單,有遺漏的沒有?數(shù)夠不夠,不夠再添點兒,預(yù)備著迎少奶奶?!?/br>
    長隨是跟了他多少年的,得了令嗻地一聲,人已經(jīng)蹦上了馬,揮鞭走遠(yuǎn)了。

    頌銀看這情形不由發(fā)笑,“怎么一點就著了?眼下那么些事沒辦呢,別急在一時半刻?!?/br>
    他說:“甭管多少事兒,什么能比我娶媳婦兒更要緊?朝廷的機務(wù)可以慢慢辦,媳婦兒跑了就不是我的了,我又不傻,賠本買賣從來不干。”他扶她上轎子,一手打著轎簾,臉半掩在蟲草紋錦幔之后,有種羞怯又興奮的神情,“我給你扶轎吧,正好說說話?!?/br>
    頌銀尷尬道:“連我的丫頭我都打發(fā)了不要她扶轎,怎么勞煩容大人呢!”想了想還是下轎來,“咱們一塊兒走進(jìn)東華門得了?!?/br>
    時候還早,離紫禁城又不算遠(yuǎn),走過去不過兩盞茶工夫,便叫退了轎夫,兩個人在昏昏的晨色中相攜前行。早起做買賣的商販已經(jīng)忙著開鋪門了,到處能聽見卸排板的聲響。頌銀和他打趣,“你升了官兒,該慶賀慶賀,家里打算擺宴嗎?”

    他背著手仰脖兒長嘆,“這會兒算是臨危受命,有什么可慶賀的。我倒不要緊,橫豎和豫親王是冤家對頭了,不怕得罪他。你呢?你阿瑪怎么說?”

    頌銀道:“我三meimei在宮里,不向著皇上,讓玉怎么辦?況且還有你,旗主子也得靠邊站?;噬献蛲碚辛藘?nèi)閣大臣,不知道最后怎么議定的……”

    她是說者無心,他聽者是有意的,意氣風(fēng)發(fā)地笑起來,“旗主子靠邊站,這話我愛聽。以前他是超品,我是二品,差得遠(yuǎn)了點兒?,F(xiàn)在我升了一品,你知道我最高興的是什么?不是當(dāng)了大章京,光宗耀祖了,是不比他差多少,就算和他上陣打擂臺,也不必謙讓著他了,我愿意就撂他個四腳朝天,多痛快!不過你也別擔(dān)心,平常我不能和他硬碰硬。我是依旨辦事,不算公報私仇,至多下點兒絆子,叫他吃點兒暗虧罷了。你說要慶賀,是該慶賀慶賀,明兒咱們倆吃席去吧,那桌菜延了一個多月了,老放著也不成?!?/br>
    她嗯了聲,“我今晚上值夜,明兒中晌就下值了,你呢?”

    他說:“我休沐,不過萬歲爺眼下火急火燎要調(diào)撥上兩旗侍衛(wèi),打算把鑲黃旗的人遣到太和殿以南,所以這陣子沒有以前那么松散。我中晌來接你,咱們一塊兒出去。吃完了你回家,我再上宮里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