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多好看啊……”新娘略帶迷戀地看著那近乎骷髏的臉龐，“他一直都是這樣。他比誰都明白自己的優(yōu)勢，他很受歡迎，尤其在我們女生里。我們每天晚上只要開始討論男生，討論的便一定是他，他怎么怎么了，他今天打籃球了，即進(jìn)了兩個三分，他晚上和隔壁班的女生一起出去了，是不是開放去了？這些話我聽到過太多次了，他身邊的女生總是不一樣的，但她們都有一個很顯而易見的共同點(diǎn)，她們很漂亮?！?/br>
    說到這里，秋愛溫柔的細(xì)眼變得暗淡，想兩顆突然湮滅的星，“所以當(dāng)他主動跟我說話的時候，我想都不敢想，誰都不會相信他是主動的那個人，這只有一個解釋，就像他們說的那樣，他想要我的錢?！?/br>
    顧燁想到秋愛的那些朋友，他們將不看好這段感情，甚至打賭他們一年內(nèi)一定會分手。

    秋愛苦笑了一聲，說：“可是沒關(guān)系，如果他想要錢，我可以給他，但他卻還是出.軌了。開始是遮遮掩掩的電話，他很小心，總是去洗手間打；然后是撒謊，他說他晚上要加班，要晚點(diǎn)回家，但我問過了他的同事，其實(shí)并沒有，他出.軌了，而且這一次，他的出.軌對象是一個男人。

    “他到底拿我當(dāng)什么了？我是他們真愛的擋箭牌嗎？他才是他找到我的原因？因?yàn)槲液抿_，因?yàn)榭此难凵瘢热魏稳硕紵崃?，他都知道，他知道我那么愛他，只要他主動一點(diǎn)，我便一定答應(yīng)。”秋愛兩手突然捂住臉，然后又緩緩放了下來，用無線溫柔地看著新郎的尸體，道：真可惜，他想錯了，現(xiàn)在他還是我的了?！?/br>
    秋愛雙手捧著新郎的臉龐，一下一下，認(rèn)真地愛撫著上面逐漸腐爛的皮rou。

    熱烈的愛情真的會將人給灼傷，秋愛固執(zhí)地愛他，要將他變成自己身體的一塊骨rou。

    顧燁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有時候不明白，為什么人總寧愿賭一個浪子回頭，卻不肯相信一個堅(jiān)定的人會永遠(yuǎn)堅(jiān)定。

    “于是你殺了他？”顧燁道。

    “為什么不能呢？我給了他機(jī)會，我給了他很多機(jī)會，只要他回一次頭，和那個男人斷了，我便會原諒他?！鼻飷鄄⒉环裾J(rèn)。

    “他們總是在一起，我聽見了，我聽見了他們的談話，他們要在一起，他們要買一對鉆戒，他沒有給我買過，他說我們要結(jié)婚了，以后的日子還很長，錢不能一下全花光?？蛇@是我的婚禮……為什么我什么都沒有？他便要給別的人買戒指，一個男人，我真的很生氣，”秋愛痛苦道：“就連我們結(jié)婚前他也在和那個男人打電話，我真的生氣到發(fā)瘋，他是我的男人，他是我的愛人，我不許他和別人在一起。”

    顧燁問新娘：“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并沒有出軌?！?/br>
    一聽到“出軌”這兩個字，新娘的細(xì)長的眼睛變得陰鷙，“我知道他，我知道他！”

    他有。

    他的身邊圍繞太多人了，沒有人可以忍著這樣的誘惑。

    顧燁說：“為什么？你有什么證據(jù)嗎？你一張他們兩個在一起的照片都沒有拍到過。”

    新娘被說到了最惱火的地方，她尖聲咆哮道：“那你呢？那你又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他沒出軌？！”

    顧燁平靜地說：“我沒有，也不可能有?！?/br>
    他微頓，道：“因?yàn)檫@是你構(gòu)建的世界，我只能看見你看見的東西，而人無法看見自己不相信的東西，除非你試著相信?！?/br>
    秋愛臉色微變，顧燁的話是對她整個世界的顛覆。

    難道他并沒有嗎？如果他真的沒有，她的偏執(zhí)和瘋狂將沒有任何意義。

    “這不可能，”秋愛抱住自己的頭，痛苦道：“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他出軌了，他背叛了我！”

    最好治療潰瘍的辦法，是將傷口上的爛rou挖掉。顧燁按在了秋愛最疼痛的地方，他繼續(xù)緩緩施壓：“那個男人，你殺了新郎后跟他通過話，是嗎？”

    秋愛怔怔地抬起眼，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顧燁看著她渙散的眼鏡，用像催眠一樣的聲音，輕柔道：“告訴我，他在電話里說了什么？”

    秋愛沉默了。

    她的眼睛前像有一片白霧，讓她迷離失所。

    緊接著，這片霧氣飄散了，有什么塵封多年的東西，正呼之欲出。

    “啊！??！”秋愛開始尖叫。

    她的臉龐和她的整個世界觀在同時脫落，一塊塊表皮從他的額頭、鼻尖脫落下來，她整個人都要破碎了，她不斷拉扯自己的頭皮，“我不記得，我不記得?！?/br>
    遺忘是人強(qiáng)大的自我保護(hù)機(jī)制，真相于她過于殘忍，她寧愿什么也不曾想起。

    但不可以這樣，顧燁握住她的肩膀，他知道這將是非常痛苦的一個地方，他即將喚醒秋愛心中封存的記憶，王醫(yī)生費(fèi)勁心機(jī)要她遺忘的真相。她的逃避和痛苦是她追隨王醫(yī)生的原因，他要從根基上推翻她的信仰，解放她被cao縱的意識。

    “告訴我，他在電話里說了什么？”顧燁用略帶壓制性的聲音，近乎逼迫道。

    一顆顆眼淚順著秋愛的臉頰落了下來，掉落在新郎的臉龐上，她終于無法承受，近乎崩潰地哭喊道：“他說，他說……”

    新娘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男人的聲音，男人在說：“您好，我是珠寶設(shè)計(jì)師，請問有什么需要我服務(wù)？”

    第91章

    太過偏執(zhí)的愛像蠶吐絲, 自己將自己束縛起來。然而偏執(zhí)的愛并不能抹去秋愛的罪行，無論以任何方式奪去另一個人的生命，她都應(yīng)該付出代價。

    但在秋愛做出這個另她后悔終身的決定前, 她也曾有過機(jī)會。

    當(dāng)她站在十字路口前搖擺時, 如果有人開導(dǎo)，或許她的心跡便會改變, 然而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人是錯誤的，他將她推往了錯誤的方向, 而這個方向的盡頭是一片深淵。

    顧燁無法得知秋愛的故事, 此時秋愛的兩只手臂緊緊摟著新郎的脖頸, 她將自己的臉頰靠在新郎的臉頰上，她的鼻尖幾乎要碰到那猙獰的大洞，她跪坐在地上, 痛哭流涕，晶瑩的淚水一點(diǎn)點(diǎn)落在她雪白的裙擺上。這本該是一個快樂的日子，而此時卻是鮮血般的慘烈。

    他不禁好奇，在現(xiàn)實(shí)里, 當(dāng)秋愛發(fā)現(xiàn)真相后，是否也是這個模樣

    顧燁緩緩起身，他的背和兩臂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起身時無比酸痛，伴隨著一陣暈眩，剛剛秋愛瘋狂地推搡讓他撞得不輕。顧燁在秋愛身側(cè)停下，問：“王醫(yī)生, 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問完這個問題，顧燁的心臟跟著砰砰亂跳。

    僅僅是叫出這個人的名字，都讓顧燁感到莫名的恐懼。

    他想知道王醫(yī)生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在他的想象里，他強(qiáng)大而冷漠，有一雙足以窺探人心的眼睛，肆意cao控著其他人的意識，以之為人生的追求。

    但這只是顧燁的想象，他想知道，在這些奉他為神的病人眼里，他又是什么模樣。

    只有在他們的眼里，王醫(yī)生的形象才是真實(shí)的。

    秋愛含淚的眼睛微微明亮了些，封塵的記憶被解除后，她的自我意識也漸漸恢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