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究竟應不應該把實情告知多維元素呢？

    看他那么想上稿的樣子，應該對自己在《新繪》上的發(fā)展抱有很大的期待；但一想到他這期待背后深層次的原因，田恬又有些不忍。他腦海里再度浮現(xiàn)出那個站在醫(yī)院走廊里、背負全家老小的重擔、一件皮夾克穿了五年的中年男人的背影?，F(xiàn)在寫文的地方那么多，如果《新繪》不行了，多維元素完全可以盡早跳到其他平臺去發(fā)展。為什么要給他虛假的希望，再騙他一篇稿子呢？這一期的雜志都還堆在走廊里等待重見天日呢，下一期猴年馬月才能做出來??？

    可是……可是……自己是京宇的員工啊！他拿公司的錢，還是雙份，為什么不替公司著想、不聽領(lǐng)導的吩咐呢？！

    田恬再一次陷入了兩難之中，對自己夾心餅干的身份前所未有地痛惡，他到底應該站哪一邊？！

    他下意識地想回頭問莊墨，可一想到那天晚上莊墨對他的羞辱，又硬生生忍住了這股向人求助的欲望，嘗試著獨立思考。絞盡腦汁思考了十分鐘以后，他實在想不出來，漲紅著臉去問莊墨：“喂！編輯應該為公司考慮，還是為作者考慮？！”他粗聲粗氣地描述自己的困境，仿佛這樣就可以避免莊墨即將到來的責難。

    誰知莊墨從響個不停的微信里抬起頭來：“啊，好問題?！?/br>
    田恬：“……”

    “編輯是公司的雇員，又需要為作者提供服務(wù)，兩者沖突的時候哪個排在第一位，都是有道理的，看個人選擇吧?！?/br>
    “講了跟沒講一個樣！”田恬哧了一聲，“那你呢？！你選哪個？”

    “作者?！鼻f墨毫不猶豫地說。

    “為什么？”

    “公司要賺錢，還得靠作者，辜負作者的公司走不遠?！?/br>
    田恬茅塞頓開，覺得這個說法很好，非常好，合他心意，就這么干！他不知道莊墨沒說的下半句話是：公司一般都是我開的，都一樣。

    莊墨見他解開了心結(jié)，施施然收回了目光：“以后提問的時候態(tài)度放端正一點?！?/br>
    “還不是你上回對我不理不睬！我還在生氣呢！”

    莊墨閑涼道：“人生大事可以問，雞毛蒜皮自己想?！?/br>
    “瞧把你嘚瑟的……”田恬小聲逼逼著轉(zhuǎn)過身去，刪掉了對話框中的約稿函，把京宇的情況如實轉(zhuǎn)告給多維元素。

    一口咸：實不相瞞，我們要倒閉了，以后可能再也沒法向你約稿啦

    多維元素：？

    一口咸：不過《斷舍離》的稿費單我已經(jīng)在開始做了，這筆錢我一定會為你爭取的，請相信我！給我兩個銀行卡號，我給你避稅

    多維元素：終于要倒閉了么

    一口咸：……怎么說話的呢，會不會聊天?。?！

    多維元素：沒有我，倒閉也是可以想見的

    田恬氣得七竅生煙：“虧我還糾結(jié)個半天要不要為這人著想，這人到底是有多膨脹?。　?/br>
    多維元素：怎么回事？沒錢了么？

    一口咸：才不是！是我們拒絕刊登譚思的《夜航船》，觀文就打擊報復，不許經(jīng)銷商拿我們的雜志

    多維元素：譚思？他出新書了？

    一口咸：是啊，怎么，你是他粉絲？

    玄原晦氣地呸了一聲，幾個部門經(jīng)理都一臉驚訝地望著他。玄原回過神來，大手一揮：“沒事，你繼續(xù)說?！惫辉邙櫚驳脑露壤龝侠^續(xù)開小差。

    多維元素：怎么不登了？

    一口咸：主編說他寫得爛

    “呵呵?！毙滩蛔炐?，好啊譚思，你也有今天！

    單總助扶額，揮了揮手讓苦逼的部門經(jīng)理繼續(xù)匯報，他們老總今天顯然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一口咸：不過我覺得沒必要搞成這樣，公司都快倒閉了，還矯情個什么勁兒啊。而且譚思寫得再爛，又能爛到哪里去呢？

    田恬再要說話，發(fā)現(xiàn)消息已經(jīng)無法發(fā)送，他被多維元素拖黑了。

    田恬：“……”

    他做錯了什么？

    “什么亂七八糟的，重新拿回去審?！毙咽謾C一丟，氣急敗壞地把項目砍了。

    苦逼的部門經(jīng)理被總裁又呸又笑打斷了兩次，還無緣無故被砍了，深感委屈。他這都還沒講完呢……

    玄原開完會就打電話給莊墨：“聽說京宇要倒閉？”

    莊墨嗯了一聲，尾音上揚：“你從哪里聽說的？”玄原來得忒快。

    “明人不說暗話，你們資金鏈已經(jīng)斷了，我有興趣收，你讓舞藍開個價吧?！?/br>
    莊墨心不在焉地看著合同：“京宇有我，怎么可能會倒閉？”對賭協(xié)議一簽，他即刻就要轉(zhuǎn)100萬到京宇的賬戶，認購20%的股權(quán)。蒼蠅雖小也是rou，這點錢雖然干不了什么大事，但夠辦公室里這幾只吃一個月了吧。

    玄原：“……”

    看玄原不高興了，莊墨軟下聲調(diào)哄道：“你真的感興趣的話，送你啊?！?/br>
    玄原：“哈？”

    莊墨翻攏文件夾：“出來吃飯，我請你?！?/br>
    掛掉電話，莊墨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用腳趾頭想想都清楚，玄原是想花錢捧自己。要是玄原收購了京宇，勢必以他自己為中心左右京宇的走向，這與他的安排不符。幸虧他已經(jīng)快了半步，做好了布置，既能留人，又不放權(quán)。他之所以把玄原的股份控制在7%，就是為了不讓玄原拿到投票權(quán)，按照公司法，占股8%就能參與公司運營。

    莊墨選了個環(huán)境優(yōu)雅的高級私人會所請玄原吃飯，把舞藍的意思帶到。玄原吃了一驚，看看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年頭還有人上門平白無故送股權(quán)的么？

    “我問你們買，你們不肯；白送倒是肯了？”

    “拉你上船啊?！鼻f墨倒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直勾勾地望著他，嘴角含笑，“你是我們最大的大神，你要重出江湖，我們自然先下手為強?！?/br>
    “哦，拿股權(quán)綁我？我是京宇的股東，自然不會讓你們虧錢，上趕子跟你們共同開發(fā)《塵煙笑》系列，是不是？”玄原抵著自己的下巴，“京宇都快要倒閉了，你覺得我看得上那點股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