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言一語，就這么旁若無人的說起水泥路的重要性來，其他跟在身邊的王府屬官和宿衛(wèi)扈從聽的激動不已，謝景安卻面色平淡。

    倒不是他不激動，而是他早在準(zhǔn)備修建的時候就激動過了，再者后世他見過更巧奪天工的道路，對著這么一條仿佛后世隨處可見的普通水泥路，實在難有什么激動的心情。

    參觀了水泥路小半個上午，好不容易等劉主薄林言的心情平復(fù)了一些，謝景安就迫不及待的回了王府，因陳老太爺如今也算他半個心腹，便沒開花廳，在書房接見了人。

    陳老太爺進(jìn)出順王府這么多回，還是頭次單獨被謝景安在書房接見，頓時精神一震，有些佝僂的背都仿佛直了些，頗有些容光煥發(fā)的進(jìn)到書房向謝景安行了禮，不等他問話，就極為貼心的道:“啟稟殿下，幸不辱命，家中管事這一趟南下，足足買下五千多名奴隸，皆簽了賣身契，都在這箱子中。”

    陳老太爺說著將他懷中抱著的一個成人半臂高那么大的朱漆箱子遞過去。

    謝景安聽到五千多這個數(shù)字眼皮狠狠一跳，忍了又忍才沒失態(tài)的笑出聲，接過箱子后又平復(fù)了片刻，才緩緩道:“做得好，買這些奴……下人時，可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陳老太爺篤定的說:“老朽這次派去的是一個從家生子中剛提拔上來的管事，平日里在莊子上干活，從不曾在莫州露過面，人倒是有幾分機靈，犬子是想著磨煉一番，好日后等家里的幾個小輩成了親做個外院管事或陪房，因此能識得他的人很少，莫說在外頭，就是在家中只怕也沒幾個人能知道他是陳家的下人，殿下放心就是?！?/br>
    雖還有些疑慮，但聽陳老太爺這么說，謝景安還是放了幾分心，他倒不在乎朝中那些人彈劾他，怕就怕他那個便宜皇帝老爹猜忌或者胡思亂想，到時候被太子一刺激召他回長安就慘了。

    謝景安心里暗暗祈禱了兩句，便拋到腦后，問陳老太爺，“那這五千人，何時能到莫州？你預(yù)打算如何運回來？”

    陳老太爺胸有成竹的道:“這點殿下不用擔(dān)心，五千人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讓他們扮做流民就是，混在南下想來莫州招工找活做的百姓來，外人決計是看不出什么來的。”

    “流民？”謝景安皺起眉頭，“你怎的會想到這么個主意，莫非大周朝除了本王的封地上遭了些災(zāi)，還有哪里遭災(zāi)了不成？”

    陳老太爺?shù)?“除了殿下封地上的一些州縣，北邊的還有諸如云州蔚州代州等河?xùn)|道的州縣也遭了雪災(zāi)，聽說比咱們得還嚴(yán)重些，已是凍死餓死了不少人，已南下形成流民了?！?/br>
    河?xùn)|道也遭了雪災(zāi)，謝景安真有點吃驚，他原以為只是他這里有點特殊，不想是大范圍天氣變化，不禁皺起眉頭道:“這般大的事，本王怎么沒接到消息?！?/br>
    陳老太爺?shù)?“大約是殿下封地也受了災(zāi)，那些流民即便去也要往南方富庶的州縣去，不會往殿下的封地來，再者殿下身邊的人都事務(wù)繁忙，這才一時疏忽了吧?！?/br>
    這倒也可能，畢竟他如今還只是個可有可無的藩王，朝中大事一般不會讓他知曉，他要知曉什么消息只能靠下邊的人稟報，可偏偏他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忙，才成立的情報組織還在磨合中，派不上用場，他要是消息靈通才神奇了。

    謝景安搖搖頭，心里想著要再督促一下情報組織，嘴上道:“那這些流民呢？現(xiàn)在到了何處？情形如何？你買下的這批下人，就是在這些流民中選的嗎？”

    “那倒不是，”陳老太爺?shù)?“有一些是流民里用糧食換來的，但更多的還是一些南方州縣里孤苦伶仃的百姓，實在在當(dāng)?shù)鼗畈幌氯チ?，便自愿賣給了老朽，簽了這賣身契?！?/br>
    第164章 談和

    聽到其中果然有些是流民, 謝景安神色微微一滯, 緊接著眉頭皺的越發(fā)緊，開始細(xì)細(xì)思索起來。

    他倒不是因為乘著流民受災(zāi)而落井下石買他們做奴隸有什么不適，而是思考著, 這場災(zāi)難, 他能做些什么, 當(dāng)然乘機發(fā)展一下封地更好, 別的不說, 至少要暴漲一下人口, 他現(xiàn)在是徹底吃夠了人口少的苦，鼓勵生育來擴大人口的速度實在太慢，還是從外想辦法吸引人口遷移才是最快的。

    當(dāng)然他這個想法不會和陳老太爺說, 他只是告訴陳老太爺運送這些流民過來時盡可能小心些，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待事成，自然會有他的好處。

    陳老太爺愿意冒險幫這個忙，就是為了增加在謝景安心中的分量, 多得一些好處, 如今聽到一直期盼的話, 自然心中一喜, 就連臉上的神情也高興了許多，答應(yīng)道:“殿下放心，老朽雖沒什么本事，但這等小事還是做得的, 必然不會給殿下添麻煩?！?/br>
    謝景安又與他寒暄了片刻，便讓人將他送了出去，緊接著又讓人喚來了現(xiàn)下負(fù)責(zé)情報組織的事。

    這人正是姜錚當(dāng)初極力推薦的那人，年紀(jì)不大，卻性情頗為沉穩(wěn)，與林言天生就穩(wěn)重的性情不同，這是一種從小到大受盡了磨難，看多了人情冷暖，提前成長起來的沉穩(wěn)，若非他的長相還有些許稚嫩，光憑那雙仿佛大多數(shù)時刻都無甚波瀾的眼睛，簡直讓人以為他是個看透了世事的中年人了。

    這人姓陶，單名一個秋字，據(jù)他所說，他母親生下他是秋天，正是豐收的季節(jié)，家里的日子也會好過些，便帶著期望給了他這個名字。

    陶秋因為這些年營養(yǎng)不良，個子不是很高，長相也比較平凡，再配上一雙有些死氣沉沉的眼睛，越發(fā)不惹人注意，不過這倒是與他的情報組織氣質(zhì)吻合。

    陶秋一進(jìn)到書房行了個禮，就安靜的站在一邊，等著謝景安問話。

    謝景安向來是個性子直的，再者這人現(xiàn)在雖還在觀察期，但日后也會是心腹之一，因此也廢什么話，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柕?“本王讓你做的事，如何了？”

    陶秋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緩緩道:“目前加入進(jìn)來能為殿下辦差的，有三十二人，在各世家商賈府中做下人的九人，茶館酒肆妓院等地十七人，其他有乞丐，小販，車夫，零零總總六人，都甘愿為殿下驅(qū)使?！?/br>
    聽到才三十二人，謝景安有些失望，搖搖頭道:“不夠，人數(shù)還太少了些，僅憑這些人，連莫州的消息都不能讓本王靈通，更談何其他地方，依本王看，怕是你理解錯了本王的意思。”

    陶秋神色一肅，拱手道:“請殿下示下。”

    謝景安道:“天下百姓何其多，心思各異，秉性不同，不太可能各個都對本王忠心，再者本王也并非要他們多忠心，甚至最好連本王是背后的主子這點都不要知道，只要將他們平日的所見所聞，挑揀些重要的報上來就是，財帛動人心，一開始用銀錢激勵倒是個法子，只是這法子是個雙刃刀，就看你怎么把握了，總之當(dāng)務(wù)之急，務(wù)必盡快要讓它發(fā)揮作用，本王再不想從別人嘴里而不是你們嘴里聽到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消息了?！?/br>
    謝景安話說到至此，陶秋隱約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好不容易得來這次扭轉(zhuǎn)命運的機會，自然要好生把握，思考了片刻后立即答應(yīng)一聲，鄭重道:“請殿下放心，屬下明白，回去后即刻就按著殿下的意思籌備?！?/br>
    嘴上說著讓謝景安放心，可謝景安實在有些不放心，只是他不可能事事都親力親為，只得勉強壓下心中的擔(dān)心相信他，點頭道:“既然明白了那就下去安排吧，最近莫州的人多，容易出亂子，說不得還有些渾水摸魚的人，你安排的時候讓他們多注意城中的動靜，尤其是從長安來的人，要特別注意?！?/br>
    陶秋又答應(yīng)了一聲，謝景安想了想見沒什么要特意叮囑了的，便揮揮手示意他下去辦差。

    陶秋一走，在外面等著的林言就立即走進(jìn)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陶秋疾步離去的背影，才轉(zhuǎn)身合上門，行了個禮后坐下道:“你是為城中的安穩(wěn)與否在擔(dān)憂么？”

    謝景安點頭道:“隨著香水香皂等物賣遍大江南北，咱們莫州是越發(fā)出名了，每日來的商賈世家絡(luò)繹不絕，還有來尋差事的百姓，莫州本就城小，兵將數(shù)量也不多，陡然來這么多人，只怕要出什么亂子，更不要說還有那些想要渾水摸魚的人，萬一有人乘機生事殺上一兩個南方來的商賈，那喜事就要變禍?zhǔn)铝?。?/br>
    林言這些天就是在為這個事忙活，幾乎日日天不亮就帶隊在城里四處巡邏，就連那些孩子兵也被他從新軍營里提溜出來去一些往來人多又較為復(fù)雜的茶館酒肆巡視，雖辛苦了些，但好在還沒出什么亂子。

    林言寬慰道:“莫州城雖不大，兵將也不多，但都是對你極忠心的，就連城里百姓也對你推崇備至，要真出什么亂子，雖然處理起來不像長安那等大城般極容易，卻也不難，不過你說的也對，是該防備著些，待晚些時候我就同巡城衛(wèi)以及那些新兵們說說，讓他們加倍小心，多注意注意城里那些世家商賈的動靜。”

    也只能如此了，利益與風(fēng)險并存，既然他要發(fā)展封地，少不得會出現(xiàn)各種隱患，如今還能在掌控中，已算是極好的了，林言更是功不可沒。

    謝景安看著林言越發(fā)覺得像開了高度柔光，真是完美的沒什么缺點，心里也直癢癢，忍不住坐的離他近了些，抓著他的手感慨的說:“這陣子真是辛苦你了，若是沒有你，莫州城定然成不了現(xiàn)在這個模樣，我說不得還在跟那些世家們糾纏?！?/br>
    林言也露出一個淺笑，反握住謝景安的手，搖頭道:“我只是個尋常武將罷了，除了武藝高些，并沒有什么別的用處，也幫不了你太多忙，還是你心有丘壑，才能將莫州治理成這般模樣。”

    林言這話說的一本正經(jīng)，顯然不是謙虛之言，謝景安不贊同道:“你的本事我心知肚明，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不說別的，單單是你幾次出去剿匪，又替我練著新兵，還幫我辦了劉家一案，就是幾樁天大的功勞，我有心獎賞于你，只可惜時機還不到，只能先委屈你了?！?/br>
    聽著謝景安說他委屈的話，林言不知怎么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你已將最大的獎賞都賜于我了，又談何而來的委屈？”

    謝景安聽的一怔，有些莫名其妙的回憶，他什么時候?qū)ⅹ勝p給他了，不過緊接著下一刻，他就反應(yīng)過來，頓時驚住了，他一直以為林言是個沉默寡言不擅言談的人，私底下也都是他調(diào)戲林言的多，誰知這會兒竟對著他說起了情話。

    雖然林言的眼神并不深情，甚至有些窘迫，但謝景安還是聽的砰砰砰心跳個不停，看著林言只覺得越看越好看，同時被他握住的右手也開始像碰觸到了火苗般guntang起來，這股火熱的guntang一直蔓延到他心里，讓他開始口干舌燥，眼睛也越來越亮，就在他將頭漸漸壓過去，有心想做些什么的時候，就聽林言忽然大煞風(fēng)景的道:“我進(jìn)來時在王府門口遇見了陳老太爺，你今日召見他，可是囑咐他辦的差事有了眉目？”

    被林言這么一打岔，謝景安神色一滯，頓時什么心思都沒了，心里忿忿想著，果然不能夸他，才想著他還是挺有情趣的，緊接著就弄這么一出，得虧他沒有親下去，不然不是尷尬死了。

    謝景安心里小聲嗶嗶著，看林言的眼神也忍不住帶了幾分怨懟，重新坐回去后，過了片刻，才有些意興闌珊的道:“對，我讓他南下幫著我買下人，事情比較順利，幾乎沒費什么功夫就買到了五千多人，并且因代州等地也受了災(zāi)形成了流民，這五千人送進(jìn)莫州比想象中的要簡單許多，不過路途遙遠(yuǎn)，想要這些人全部到達(dá)莫州，還得等段時間?！?/br>
    謝景安將陳老太爺告訴他的事情簡略的復(fù)述了一遍，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停頓住了，片刻后才遲疑的道:“聽陳老太爺?shù)囊馑迹剖沁@次受災(zāi)的州縣不少，流民也非常多，已然開始南下，我是想著，我既然身為藩王，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是不是該做些什么，既能救那些百姓一命，也能擴充一下封地的人口，你意下如何？”

    謝景安這些時日一直為人口太過稀少而發(fā)愁，林言自然清楚，如今聽他這樣提議，不由神情一動，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但還是搖搖頭道:“這件事做成了既能提升你的聲望，也能救助百姓，還能擴大封地人口，可謂一舉三得，只是想法雖好，但實現(xiàn)卻有難度，先不說你能不能抽出人手去辦這個差事，光是救濟(jì)流民的糧食就是個天大的數(shù)字，如今正是冬去春來，存糧所剩不多，離秋收又遠(yuǎn)著，即便糧倉還有不少糧食，但每日消耗的也不少，只怕有心而無力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