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覺得希望渺茫，謝景安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問:“水泥工坊劉主薄管的甚好，本王十分欣慰，那玻璃工坊呢？現(xiàn)下如何了？可曾成功燒制出整塊玻璃？”

    提到玻璃工坊劉主薄忍不住臉色變了一變，幾乎是硬著頭皮道:“回殿下的話，玻璃工坊現(xiàn)下還沒什么進(jìn)展，倒是琉璃煉制的熟了，還按著殿下畫的圖紙煉制出了小巧精致的琉璃瓶，依微臣看，正合適盛裝香水這等精貴東西?！?/br>
    光煉制出琉璃有什么用？雖說也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可本王更在意的還是玻璃啊，煉制不出玻璃，本王又如何能制出望遠(yuǎn)鏡這等神器？

    謝景安在心里很是吶喊了一番，但面上還是一派淡定，只叮囑讓他看著玻璃工坊不要懈怠，便迅速了結(jié)了這個話題。

    第93章 心虛

    謝景安又在劉主薄的陪同下視察了一番水泥倉房, 見倉房頂上都叫人勤掃著雪, 制好的水泥也都用上好的油紙包裹著防水, 便放下心來, 殷殷叮囑了幾句又夸獎了他一番, 帶著人回王府去了。

    謝景安將查探劉家的差事交給了林言后暫且將之拋到了腦后，劉家卻在知曉受災(zāi)百姓被順王帶走后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不止飯食用的比從前少了好些，就連平日里愛看的戲曲也沒了滋味，除了年紀(jì)小的幾個幼童整日里沒心沒肺的玩鬧著, 其他但凡聰明點的，個個都是愁容滿面。

    這日味同爵蠟般隨意用了一頓早膳, 劉家這支偏支的大家長帶著兩個兄弟，并女眷長子，足有十來人一頭扎進(jìn)主院的花廳, 待下人上了茶水點心便將人全都攆了出去, 只留一家子自己人說話。

    劉家這支偏支的主事剛過四旬生辰，卻因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皮rou舒展，臉龐微圓，看著頗有些慈眉善目, 只是如今滿肚子心事, 眉頭狠狠地皺在了一起，倒顯出幾分陰狠來, 道:“這個順王，當(dāng)真是多管閑事, 滿大周朝那么多藩王，誰封地上每到冬日不死幾個人？偏就他好出這風(fēng)頭，施個粥給搭些凍不死人的棚子就算了，還要將人安置在好好的宅子里，也不怕他們?nèi)速v命輕，吃不了這種福?！?/br>
    “誰叫他現(xiàn)在爹不疼娘不愛呢？”劉家主事話音落下，坐在下首的一個女眷刻薄的笑了一聲:“跟我們這種富貴人家也不親近，就只好去哄著那些命賤的，不然誰又來支持他當(dāng)藩王呢？”

    “二嫂說的是，”另一個打扮的花團(tuán)錦簇的女眷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聲音輕緩好聽，說出口的話卻不那么好聽了:“他一個被皇上厭棄了的皇子，舅家也沒出個能幫襯他的聰明人，母妃頂多有張臉，卻也只能自保罷了，幫襯不上他，他這些年又與咱們這種人家交了惡，若是再不得些民心，彈劾他的折子早就將皇上的御案堆滿了，哪里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當(dāng)著藩王呢？依我看，他也就是外強(qiáng)中干罷了，就算將那些賤民帶走了又有什么用？自古民不與官斗，再者咱們劉家還有個在吏部做侍郎的四品大員，背后靠的可是太子殿下，哪怕那些賤民說了不該說的話，依咱們劉家這分量，順王也不敢輕易為難的，充其量也只敢背后說說罷了。”

    兩個女眷你一言我一語，花廳凝滯的氣氛頓時松泛了幾分，原本正襟危坐的人也都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吃些點心了。

    唯獨(dú)劉家主事還緊皺著眉頭，半晌搖搖頭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順王從前在長安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親兄弟打過，大臣也打過，如今雖說看著和氣了不少，可誰知他什么時候又犯渾呢？再者咱們家還跟他簽訂了契約，銀子也給了，就等著拿上貨好多賺些銀錢，再往長安送一趟，若是因此讓他心里頭生氣不愿意給我們供貨了，可謂是得不償失?！?/br>
    “那兄長說怎么辦？”一個長的斯文有禮，但臉白泛青，明顯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劉家人轉(zhuǎn)著眼睛道:“順王制出的那些稀罕東西可都是好東西，日進(jìn)斗金不說，還能哄著主支的嫂嫂們幫咱們吹吹枕邊風(fēng)，不如咱們也學(xué)學(xué)那易州的姚胖子，將家里頭及了笈的姑娘挑一個送進(jìn)去？甭管那順王性子多么渾，長的還是很俊俏的，又有著這么金貴的身份，姑娘送進(jìn)去也只會享福，不會吃苦的?！?/br>
    劉家主事叫他的話一勾想到了討人厭的姚斌，不禁露出幾分厭惡，揮揮手道:“咱們劉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官宦人家，豈能學(xué)那等沒皮沒臉的商賈賣女求榮？這臉面還要不要了，再者泰王是什么身份，順王又是什么身份，跟著泰王好歹在長安那等繁華地界兒享福，跟著順王能有什么？那順王府的宅子還沒咱劉家主支的宅子大呢，又住著這么多人，也不嫌擠的慌，要送你送，我劉勤的女兒可不會送?！?/br>
    出主意的劉家人叫劉勤這一通擠兌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只是勃勃的興致被澆熄了三分，還有些不甘心，端著茶盞梗著脖子嘀咕了一句:“我這不是為家里著想嗎？若我真有個女兒，不用大哥說，我早就送進(jìn)去了，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大哥說，要怎么辦才好？”

    劉勤吃了幾口茶，就這么捧著茶盞凝眉深思了一會兒，半晌搖搖頭，道:“罷了，那順王的性情實在不是良配，送姑娘進(jìn)去的話日后不要再提起，我們劉家既是書香世家，就要拿出文人的風(fēng)骨來，左不過是想從我們劉家身上要些好處，那我們依著他就是，不過該收好的尾巴要收緊了，尤其是府里從溪水村買來的那些下人，千萬不要讓他們亂說話，還有你們也將自己身上的毛病都收收，順王正等著揪我們劉家的錯處呢，千萬別一失手叫人抓住了把柄，有什么火氣都暫且先積著，等這陣子風(fēng)頭都過去了，再發(fā)散出來不遲?！?/br>
    說著轉(zhuǎn)頭去吩咐坐在他旁邊椅子上的劉夫人:“你今日將家里的藥材，過時用不上的料子布匹拾掇出來一些，再從庫房勻出來一百石米，一百兩銀子一起送到安置溪水村賤民的宅院，再收拾出一份上好的表禮，我好明日去順王府探聽些風(fēng)聲。”

    原本正吃著點心心情頗為順暢，如今一聽這話，頓時臉拉的老長，卻也知此時不是她小氣耍脾氣的時候，只得不甘不愿的哼了一聲，算是應(yīng)了劉勤這幾句話。

    ……

    劉家送東西安撫受災(zāi)百姓的舉動很快傳到了謝景安耳朵里，彼時他正一臉憂愁的站在廊下看雪，聽到這消息愣了一愣，半晌才嗤笑了一聲:“這劉家倒是消息靈通，本王前腳才著林將軍去私底下查探，他后腳就讓人送去了這么些東西，若是不知曉的，還真當(dāng)他家是什么仁善之家呢?！?/br>
    “可知曉的，就能看出是他們家心虛了，”站在謝景安身旁的劉主薄接道:“殿下當(dāng)真要嚴(yán)懲劉家？畢竟這劉家也在莫州扎根多年，微臣別的不怕，就怕劉家會狗急跳墻，貿(mào)然做出什么傷害殿下的舉動?！?/br>
    “那又如何？”謝景安攏了攏身上披著的氅衣，斜睨了劉主薄一眼，笑著道:“難不成就因為他狗急跳墻，本王就什么都不做了？本王倒是想韜光養(yǎng)晦，只怕這劉家以為本王是怕了他們，就越發(fā)得寸進(jìn)尺，欲壑難填，害了更多無辜百姓的性命?！?/br>
    劉主薄還欲相勸，謝景安卻驀地笑了一下，道:“劉主薄放心，本王不是莽撞之人，沒有確切把握之前，是不會胡來的，再者，你是本王倚重之臣，本王做事之前不得先要問過你不是？你就算信不過本王，也得信得過自己吧。”

    叫謝景安這么一哄，劉主薄提著的心頓時放下去不少，畢竟順王說的不錯，嚴(yán)懲劉家這么大的事，不可能避的過自己。

    劉主薄揪著的心一松，正要與謝景安再說說雪災(zāi)安置災(zāi)民一事，就見一個有些眼熟的宿衛(wèi)與站在兩人幾步外的崔同耳語了幾句，崔同聽罷后臉色有些奇怪，上前兩步問:“啟稟殿下，劉家劉勤求見，殿下可要讓他進(jìn)來？”

    說曹cao曹cao就到，謝景安也不由的神情有些怪異，與劉主薄對視了一眼，想了想揮揮手道:“讓他進(jìn)來吧?！?/br>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收拾人家之前，先交鋒一下也是好的。

    劉主薄也想跟著他看看劉家的人過來為的是什么，只是他那一攤子事人也走不開，只得不放心叮囑了謝景安幾句，就退下去繼續(xù)主持雪災(zāi)的事了。

    他走了才沒多久，崔同就引著人進(jìn)了花廳，謝景安從前對劉家就看的不甚順眼，如今經(jīng)溪水村一事，心中越發(fā)對他不待見，就連劉勤向他行禮也只懶懶的應(yīng)了一聲讓他就座，看的劉勤心里咯噔了一聲，越發(fā)有不好的預(yù)感。

    雖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劉勤面上卻還是一派和藹可親，只當(dāng)沒看出謝景安對他敷衍的態(tài)度，在椅子上寬坐后奉承道:“某聽聞殿下送往宮中的節(jié)禮半月前就啟程了，算算日子，也該到長安了，有殿下讓人制的這些稀罕東西，想來定能惹的貴人們喜歡，說不得圣上給殿下的賞賜就在回程途中了，那某就先在此恭喜殿下，殿下有此盛寵在身，還愁什么大事做不成？就連回長安之事也指日可待了?！?/br>
    順王從小養(yǎng)在宮中，離成丁開府也沒幾年，如今驟然之藩封地又是這么貧瘠偏遠(yuǎn)的地界兒，想必日日夜夜都在念著長安的繁華，期望圣上有朝一日能召他回去，即便不能在長安久留，回去待上一兩個月看看惠妃也是好的。

    劉勤自以為這句奉承話算是拍在了謝景安的癢處，卻不想他眼前的順王早就換了個芯子，最怕的就是接觸原主最親近的人，因此劉勤這話一出，謝景安臉色頓時變了，雖還不至于對劉勤惡語相向，但眼神卻眼瞅著越發(fā)冷淡了，語氣也冰冷了不少:“劉老爺不愧在莫州扎根多年，消息真是靈通，此番來見本王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若是本王料的沒錯，劉老爺是為著溪水村受災(zāi)百姓一事來見本王？”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事沒能更成，明天補(bǔ)更

    第94章 建房

    叫謝景安這么直白的揭穿, 劉勤臉上虛偽的笑容登時有些掛不住, 心里暗罵了他兩句, 面上卻還是堆著奉承的笑, 說:“殿下這話可就錯怪某了, 溪水村雖是我們劉家的佃戶，可我們劉家也不是什么刻薄寡恩的人家, 平日里都是依著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辦事，并不曾刻意苛責(zé)過他們，就是冬日里有個什么事要使喚他們, 都是依著長工的月俸來，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并不曾少給過一文，再者某如今知曉殿下是個愛民如子的，若是這么對那些佃戶, 豈不是故意與殿下為難？某還想跟著殿下多賺些銀錢, 處處以殿下馬首是瞻都來不及，又豈會做那些惹殿下不高興的事?！?/br>
    劉勤不愧是在世家這個圈子里歷練過的，端的是油滑，話說的又好聽又合人心意, 若不是謝景安早一步知曉他是個什么人, 只怕還真叫他糊弄過去，以為他是什么宅心仁厚的好人了。

    在心里給劉家又降低了些印象分, 謝景安面上也沒慣著他，皮笑rou不笑的, 直看的劉勤直發(fā)顫，才淡淡的道:“是么，這么說來，倒是本王冤枉你了，既然你不是為著溪水村的事來的，那你為何而來？總不至于是看著最近天氣好，來陪本王賞雪的吧?！?/br>
    “那倒不是，”劉勤賠著笑臉道:“這雪壓塌了溪水村佃戶家里的屋子，又叫殿下這般不高興，某每日祈禱著雪停還來不及，又怎會有興致賞雪，某這次來，是聽聞殿下最近十分忙碌，生怕殿下累的狠了，特意讓人將家里補(bǔ)身的好藥材收拾了出來，送給殿下補(bǔ)補(bǔ)，殿下如今是封地的藩王，咱們這么些人就指著殿下領(lǐng)著我們過上好日子，就是誰生病，殿下也不能生病，不然叫我們這些人怎么活呢？”

    劉勤說著戲精上身露出滿臉憂愁，看著謝景安的眼神仿佛他已經(jīng)大病在身，恨不得以身代之，看的謝景安這點演技再也演不下去，擺擺手道:“行了行了，本王也不是那等愛聽那些奉承話的人，以后少在本王面前有的沒的說這些，既然劉老爺心意已到，本王事務(wù)繁忙就不多留你了，如今雪厚難行，乘著天色還早你就快些回去吧?！?/br>
    謝景安說完朝外喚了一聲，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劉勤馬屁拍了一通丁點有用的話沒問到，不由的有些急了，直接從椅子上站起身，拱手道:“殿下且慢，某一是來看望殿下，二也是有話想向殿下打聽，某知曉溪水村被屋子壓塌的百姓都叫殿下安置在了宅子里，某是想問，這些百姓殿下有何處置？是一直安置在那宅子里，還是另有打算？”

    迂回了這么一通總算是說到正題了，謝景安也收起跟他軋戲的心，沉下臉看著他道:“劉老爺覺得本王該如何處置？”

    “這……”劉勤一臉被問住了，不知如何回答的表情，為難了一會兒，說:“某見識短淺，不像殿下心中自有溝壑，還請殿下如實告知，某才好回去應(yīng)對。”

    “本王想不到原來劉老爺是這么一位仁善之人，”謝景安驚訝的看著他:“本王原還在發(fā)愁天寒地凍的要怎么才能將溪水村的屋子重新建起來，既然有劉老爺為本王分憂，那本王正好了卻了一樁心事，只是本王做事向來有始有終，為溪水村百姓建房子的差事雖叫劉老爺攬了去，本王卻也不能就此丟開手不管不問，本王到時會安排一個得力的人從旁協(xié)助劉老爺，劉老爺?shù)灿惺裁措y處與他說就是了，他自會稟報本王，待溪水村屋子落成那日，本王會親自寫一塊仁善之家的牌匾送到府上，好叫天底下的百姓都知曉，劉老爺是有一顆怎樣的菩薩心腸?！?/br>
    謝景安一連串話就給劉勤指派了一個差事，扣了一個高帽子，直聽的劉勤口舌微張，怔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急的話都說不好了，道:“殿下，這……這話是怎么說的，某只是問問殿下有何打算，并……”

    劉勤一通話還未說完，就叫謝景安冷著臉打斷:“怎么？劉老爺先前信誓旦旦的要為本王分憂，是騙本王的不成？”

    謝景安臉色不善，大有他答應(yīng)一句，就立即發(fā)難的意思，嚇得劉勤哪還顧得上心疼銀子，連連搖頭道:“沒……沒有，某是真心實意要為殿下分憂，沒有半點欺騙殿下的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