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漁翁的人選
他的腳步不快,一下一下敲在地板上,也敲在殿下之人的心上。 傅黔垂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敖歙的目光悠然落在他的身上,其實眼下協(xié)議內(nèi)容已是商定完畢,依照蒼梧那性子,既是開口要了,便沒有不得到手的道理。 此刻反悔,只怕是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他雖是一心撲在邊境的軍事上,這點事情還是拎得清楚的。 如今對傅黔這般說,不過是為了減輕他的反抗情緒。 老四老五雖是失去了梁家這一塊免死金牌,可手中還有其他底牌,想要徹底除掉,還要費些功夫。 更為難纏的,還是老三沉旒。 他當年一直跟隨東扶,這些年的行事作風(fēng)與當年東扶也極其相似,在民間的聲譽極好。 更是有一些朝中重臣,直接將他視為東扶意志的傳承者,對他畢恭畢敬,唯恐他遭了劫難。 這才是他最難拔除的一根釘子。 龍主的權(quán)利雖大,可他當時上位,族中四分五裂,權(quán)利早就分散了。 想到自己的那些兄弟,敖歙目光幽幽的掃向仍舊在沉思之中的傅黔,鷹眸一瞇。 他們這九個兄弟之中,只有這個八弟,是最不可能牽扯進這些事情里面的。 傅黔注意到他的視線,斂了心神,緩緩抬首。 他神色冷酷,眉宇間帶著明顯掙扎糾結(jié)過的痕跡。 觸到那神情,敖歙嘴角一揚,爽朗地在他肩頭上一拍:“你練兵一直很有一手,濱海撤回的軍隊繼續(xù)由你cao練,城中一半的禁軍也都交由你來訓(xùn)練,此事,無比盡善盡美?!?/br> 他沉聲開口,不問傅黔的意思,便對他委以重任。 聽過這話,傅黔的眉頭又一次蹙了起來。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再拒絕和掙扎,沉默著拱了拱手,恭敬應(yīng)下。 敖歙滿意地點了點頭,手掌翻轉(zhuǎn)間,手心多出一塊令牌。 木質(zhì)的令牌懸浮在他掌心,看起來脆弱不堪,似乎稍微用力一握,便能將其捏碎。 可傅黔一見到這塊令牌,便忙抬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敖歙。 “這東西你收著,不要告訴任何人?!?/br> 敖歙對上他的視線,神情驟然嚴肅下來,盯著他,一字一頓說道。 “我們兩族之所以爭斗不休,不僅僅是因為上一輩之間的恩怨,也是為了祭奠龍族歷代殞身魔窟的先祖?zhèn)冇㈧`。” 他聲音沉痛,那一雙純粹的金色眼眸中,閃動著悲痛而堅定的光芒。 傅黔垂首看向他手心的那塊木制靈牌,陳如死水的心底,居然被撥動起一絲漣漪。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抬手,將那令牌收入手心。 敖歙唇角一弧,眼底閃過一抹陰冷的笑意。 那木質(zhì)令牌,是半塊虎符。拿到這塊虎符,便擁有了統(tǒng)領(lǐng)龍都一半禁軍的權(quán)利。 龍都中的禁軍,需要經(jīng)過層層篩選,只有能力出眾之人才能夠加入。 敖歙親自cao練的,如今他將這半塊虎符交給傅黔,相當于將自己的半個江山交給了他。 傅黔雖是從不干涉朝堂之事,卻并不代表他是個糊涂的。 相反的,他心中十分的通透。 老三和老四的那點野心,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他懶得干預(yù),亦是不想牽扯其中。 所以早早的便明智的選擇去了濱海,遠離龍都這個是非之地。 只不過,或許是秉性緣故,加之他雖是常年駐守濱海,這些年來卻也屢屢能在對抗魔族的戰(zhàn)場之上看到他的身影。 這樣不爭不搶、平靜淡漠的性子,反而是得到了不少百姓的愛戴。 這一次整頓,敖歙心中亦是沒有把握,只是與其到時候江山落入別人手里,還不如將由他直接拱手讓給他們最想不到的一個人。 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今日,他就要逼著他來做這個“漁翁”。 帝無辭被帶進宮里見過魔族使者之后,便被直接送回了新修葺好的九王府。 老國師每天清晨照例過來,為他療傷。 龍族之中天地靈材,寶藥萬千,身為一個正宗的嫡系王爺,即便是不受到重視,這些東西也是不能夠輕易克扣的。 更何況這位王爺還是魔族之主指定要的那一位。 帝無辭撐著見到姜越之后,便徹底的昏死了過去。 魔族五皇,實力不凡。 即便是在龍都境內(nèi),受制于龍族的禁制,危險重重。 可他既是使者,便是代表著蒼梧而來。 以龍族現(xiàn)在的情況,她若是發(fā)怒,只怕是抗不了多久。 當年只因他是昭陽王室的第二個孩子,身上并無王室血脈,就在王室之中受盡了白眼,在皇族之中,更是處處為難。 須古原本是因?qū)檺?,而同意龍后將他誕下。 可是不料卻也是因為他,讓龍后身體虛弱不堪,以至于連老國師都無力回天。 須古對于他,自始至終都有著一股怨恨。 對于宮人們和兄弟們對他所做的一切,都視而不見,甚至是更加放縱。 這樣薄情薄義的種族,如果真的到了要做出抉擇的時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蒼梧。 “王爺,這藥可是凝聚了不少珍貴的藥材,您若不服了,豈不是浪費了?”老國師端著藥候在一旁,哈著腰,陪著笑臉,好生勸道。 帝無辭靠在榻上,手持一卷書,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落回書上。 一旁宣秩說道:“您先放下吧,等一會兒藥涼了,我伺候王爺服下就好。” 老國師一臉為難,從帝無辭身上的傷來看,他這幾日根本就沒有好好的服藥。 他這上好的金貴的靈藥一碗碗的熬了送過來,人家卻不喝,想想他都覺得rou疼。 他擰巴著一張老臉,瞅瞅帝無辭,又睨了睨宣秩,最后糾結(jié)道:“王爺,老兒我有話也直說了,您這不喝藥,身子哪里能好呀?且不說這魔族是個兇險之地,靈氣稀薄得要命,縱然你血脈強大,以現(xiàn)在這副身子過去了,也恐難承受??!” 宣秩聞言忍不住發(fā)笑,卻并沒有開口解釋。 在老國師看過去的時候,還錯開了眼,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聲。 客氣地抬了抬手:“國師大人,今日您已經(jīng)請過脈了,我們王府人少,屬下還得照顧王爺,恕不能遠送了。” 他這逐客令一下,老國師臉上立馬擺出一張吃了蒼蠅的神情——噎得慌。 只是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再賴在這里也不好。 何況這九王爺既是能夠回來,又能夠完完整整,沒缺胳膊少腿的坐在這九王府里,就說明了他的本事。 反正自己這叛變也叛了,就一路走到底好了。 他暗暗一咬牙,拱手就告了辭。 離開的時候,撞見從外頭回來的桑曦。 桑曦側(cè)身讓了道,微微頷首,以示尊敬。 老國師年歲不小,還在國師位上坐了這么多代龍主,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直覺更是準得駭人。 看到他時,眼底閃過一抹疑惑。 不過桑曦態(tài)度做的恭敬,他只得狐疑地看了他幾眼,便繼續(xù)離開。 他走后,桑曦才緩緩抬起眼眸,盯著他的背影,眼神深沉。 “都拿過去了?” 桑曦前腳剛踏入院中,清冷疏離的聲音便緊跟著響起。 “他恢復(fù)的不錯,在王室上山之前,應(yīng)該能夠恢復(fù)一點意識?!?/br> 帝無辭深邃的目光從書上移開,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 桑曦一手執(zhí)袖,另一手背在身后,臉上神情淡淡,姿態(tài)端得十分君子。 對上帝無辭的視線,依舊不慌不忙。 絲毫沒有了當年在他手底下做事時的那個模樣。 帝無辭盯著他,寒眸忽然一瞇:“你從一開始便是這個樣子嗎?” 桑曦沒料到他會這么問,略一凝神,緩緩搖了搖頭。 “龍族之中健在的舊人知曉我的模樣,我不便以真實樣貌出現(xiàn)?!?/br> 帝無辭冷哼了聲,眼神有些不屑。 “你現(xiàn)在這裝模作樣的樣子,跟當年的北帝真是如出一轍?!?/br> 桑曦眼瞼微垂,沒有接話。 院中的氛圍一下子緊張起來。 宣秩感受到氣氛不對,忙端起老國師送來的湯藥上前道:“這是今天的藥。” 桑曦看向那碗黑漆漆的湯藥,眼眸略微一沉,開口道:“這碗藥還是你自己服下吧,你的傷……” “本尊的傷不需要你cao心。”帝無辭冷冷的打斷,雙眸瞇起,有些危險。 他盯著遠方,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字一字道:“一萬年的修為可不是這么輕易就能補回來的?!?/br> 宣秩聞言,又回想起當時冥笑義無反顧獻身的情景,心中一陣刺痛,同時也備生崇敬。 他平日里雖是有些孩子心性,脾氣也不好,可對待帝無辭,卻是一心一意,忠心耿耿。 而自己…… 帝無辭沒心思留意他們二人的情緒變化,瞥了桑曦一眼,問道:“你差那小子做什么去了?” “阿嚏!” 剛被念過的風(fēng)徹不由得打了個噴嚏,他搓了搓自己的鼻子,抬頭看向府門前的兩個大字,幽幽嘆了口氣。 “想我堂堂一神獸,居然淪落到這里給人跑腿,真是越活越窩囊了?!?/br> 他心里罵罵咧咧,抬起步子,朝驛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