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殤似乎早就知道燕恒會這樣決定，倒是沒有多驚訝。

    唯一覺得好奇的是他竟然這么快就想通了，還在這大半夜的冒雨過來？

    想來是發(fā)生了什么，而且多半同那沐九夭有關。

    燕殤并沒有多問，對于燕恒，他向來就是采取放養(yǎng)的態(tài)度，同夕月的處處擔憂全然不同。

    他只思考了一瞬，便讓燕恒先回去將自己收拾干凈，等天亮之后他再帶他去太明山。

    燕恒雖心慌意亂，卻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時，到了現(xiàn)在他也冷靜了許多，點了頭轉身離開。

    燕殤也沒讓人去給他撐傘了，看了他一會兒，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雨幕中才微微一嘆，轉身回寢殿去。

    本以為夕月還在睡著，卻不料已經(jīng)起身，他回來時她正站在窗邊。

    夕月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醒了過來，待他出去后叫了夢靈前來詢問，聽了燕恒連夜過來的事，便也知道是同沐九夭有關了。

    隨意披了一件衣裳走到窗邊，濕冷的風撲面而來，甚至有雨水被吹拂在面頰之上。

    她攏了攏衣襟，抬眸朝天邊看去。

    燕殤告訴她月空想要替燕恒恢復所謂記憶的時候她的確有些難受，月空的夢回之術可以讓人憶起輪回，可她從來不愿意她的兒子如她和燕殤一般。

    然而很多事并不受人控制，她知道燕殤說的沒有錯，燕恒的人生不應該由他們來做決定。

    他也不會聽從他們的決定。

    那么月空呢，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沉思著，直到燕殤到了她身后將她攬入懷中，“怎么醒了？”

    夕月轉身，順著他的姿勢摟緊他的腰身，將頭靠在他的肩頭，輕嘆，“睡了太久，睡不著了?！?/br>
    燕殤垂眸，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那在想什么？”

    他和夕月在一起這么久，兩個人對對方都太了解，就算是一聲嘆息他也能聽出她的意圖。

    果然，夕月沉默了一下便道：“我想去見見月空?！?/br>
    燕殤的神色沒有什么變化，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其實在知道月空回來后他以為夕月就會馬上去找他，能忍到現(xiàn)在也是不容易了。

    夕月的確一直想找月空。

    她想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師父有沒有同他一起回來，他回來是想做什么，還魂冰晶是不是他放到薛靈雅體內(nèi)的？

    她很多很多的疑問，卻始終沒有做好面對他的準備。

    直到了現(xiàn)在，關系到了燕恒，她的確是按捺不住了。

    不管月空想做什么，可若是他想要傷害燕恒，她便不會袖手旁觀。

    從燕殤懷里退出來，夕月注視著燕殤的眼，問他，“他現(xiàn)在在太明山對不對？”

    燕殤這會兒才皺了眉，“你想現(xiàn)在過去？”

    夕月點頭，“總要在燕恒去之前同他問明白才好?！?/br>
    燕殤沉吟了片刻，無奈點頭，“那我現(xiàn)在陪你過去。”

    夕月卻道：“我自己去就好，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不行。”

    這一點，燕殤絕對不會退讓。

    他雖然相信月空不會傷害夕月，可要讓她獨自前去他是不可能放心的。

    夕月了解他，最終也只能答應下來。

    ……

    在月空和師父離開后，夕月也已經(jīng)有二十年沒有上過太明山。

    如今再站在這片桃林前，竟是恍若隔世。

    二十幾年前，她誤入太明山，遇見了月空。

    也是他，帶著她走了一遍輪回。

    讓她更加珍惜同燕殤的感情。

    沒想到，二十年過去，這里的桃花依然開得這般艷麗。

    就是不知是不是依然如同過去，是用人血澆灌而成？

    天色已經(jīng)朦朦發(fā)亮，雨后殘紅鋪了一地，燕殤牽著夕月緩緩的朝著桃林深處而去。

    夕月的手有些冰涼，他感覺得到她有些緊張。

    燕殤握緊了她的手，聲線緩和的道：“你以前不是總叫他妖精嗎，他現(xiàn)在依然還是那副妖精模樣，絲毫沒有改變?！?/br>
    夕月知道他是想讓自己放松，聞言也微彎了唇角，“他本來就是個老妖精。”

    只是，她曾經(jīng)做過一個夢，夢里的月空倒是變了副模樣。

    黑色的短發(fā)，一身銀白色的修身西服，那是異世之人的打扮。

    她正想著，一聲哼笑被風帶來，同這風一樣清幽的聲音就這么拂在耳邊。

    “在我的地盤上說我的壞話，兩位這是來砸場子的？”

    這聲音和說話的語氣，是月空的。

    夕月心跳一頓，停了下來，轉眸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入目的，是斜倚在桃樹上的一道銀色身影，同初見時沒有差別。

    夕月的目光頓在了他的身上，有些失神。

    淺淺的光透過枝丫落在他的身上，她的眸光仿似穿過時空，看到了二十多年以前。

    燕殤察覺到她的失神，有些不滿，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倒是月空輕笑一聲，站直了身，朝著夕月緩緩走近。

    銀白的寬袍被風鼓動，那張妖艷的臉和唇邊慣常的笑，盡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

    在月空距離她三步遠的距離停下來時，她怔怔的，輕聲開口，“月空？”

    月空唇邊的笑擴大了幾分，好像察覺不到燕殤不善的眼神，只是微彎了腰身，以一種平視著她的姿態(tài)，看著她低聲笑問，“小東西，可有想我？”

    夕月的手驟然發(fā)疼，卻是燕殤握著她的手用了力，也讓夕月回過了神。

    察覺到身邊男人的低氣壓，夕月有些想扶額。

    她敢肯定月空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氣氣燕殤。

    安撫般的捏了捏燕殤的手，她看著月空的眼神已經(jīng)恢復了尋常，只是皺眉，“你現(xiàn)在還這么叫我，自己不覺得惡心？”

    月空聳了聳肩，站直了身，“你不是說我是老妖精嗎？”

    夕月唇角輕抿，呵呵一笑，“那你怎么不記得，你還是我兒子！”

    月空神色一僵，冷哼，一甩衣袖轉身就走，“慢走，不送！”

    就連這脾氣，也同以前一模一樣。

    夕月同燕殤對視一眼，有些無奈的蹙了眉，卻沒有走，反而拉著燕殤跟了上去，“你知道我來是想問什么，沒弄明白之前，我不會走?！?/br>
    月空的步子頓住，夕月也停了下來。

    他背對著他們，沉默了許久。

    沒有回頭，只是微微一嘆，“你大可放心，他是你的兒子，我不會害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