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雙方取得同意后，視頻會議打開。黎清站在卡斯塔星球的中央控制室里，看著對面的景象。克里斯托弗端坐在帝王的辦公室里，純白色的繁復(fù)帝服繡著金線，倒是很配他已經(jīng)留長的頭發(fā)。他看起來十分憔悴，精心打理的發(fā)型和服飾掩蓋不了日漸消瘦的臉頰，眼瞼下一片青黑的陰影，看上去和這個即將滅亡的帝國一般頹喪。

    “怎么，你也是來勸我無條件投降的嗎？”他輕笑兩聲，由于幾天的睡眠嚴重缺乏，聲線沙啞。

    “帝國的敗局已經(jīng)不可挽回了，可以挽回的是帝國人的生命，而他們的命都維系在你一句話上了。”黎清向他請求道?！翱死锼?，投降吧?！?/br>
    克里斯托弗隔著上百光年的距離看著屏幕里的男人，恍惚覺得又回到了他向他宣誓效忠的時候。他現(xiàn)在的表情如同以前一樣誠懇，語氣像那時一樣溫柔卻堅決——他不得不承認，艾薩克·蘭斯洛特有一種誠摯的魅力，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付出信任，認同他的觀點是正確的。

    “艾薩克?！钡弁跤盟粏〉摹⑵v的嗓音輕輕說，“我恨你?！?/br>
    “我知道，恨一個間諜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崩枨逋ｎD了一下，他的手指緊張地扣緊光腦冰冷的金屬邊緣?！暗覀儸F(xiàn)在談的不是這個，我們談的是這場戰(zhàn)爭，你得為帝國人民做出最優(yōu)化選擇。且不說那數(shù)萬守在帝都的軍人，你得為普通人著想，星球登陸戰(zhàn)中炮彈可不長眼，如果我們硬攻帝都，平民的死傷可能上千萬——”

    克里斯突然大笑了起來，直到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尖銳的笑聲。“咳咳……我什么時候給過你這種錯覺，讓你認為我會在意幾千萬平民？”

    “你……”黎清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話可說。他當然還記得永耀星的慘劇，那個儲存著“日冕”的啟動密碼的記憶器，承載著一億人的生命，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它被克里斯奪走，一億條命在他眼前化為飛灰。

    “我恨你所謂的正義感和善良，那是你這種在陽光下長大的寵兒才能有的奢侈品?！睉嵟捅Ы浑s在一起，讓克里斯原本俊美的臉有些可怖的扭曲?！斑@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黑暗和污濁才是它的主色調(diào)。我告訴你，就算你救了他們，也沒有人會感激你，烏合之眾，渣滓而已。”

    “我不在乎這個?！崩枨遄诠饽X前，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摻進了冰碴，寒冷和僵硬在身體里擴散開來。他知道這次勸降希望不大，但克里斯的話讓他感到更加心涼。

    克里斯挑起一個嘲諷的、冰冷的微笑。“喬納森接受了你的勸降，因為他有家人，還有和你一樣的該死的善良，我可什么都沒有了?！?/br>
    “你還有女兒，凱瑟琳她——”

    “帝國投降與否，于她的命運而言有什么區(qū)別？不過是前朝公主而已，不過我倒很榮幸我活到了現(xiàn)在，起碼可以替她擔當亡國之君的罪名?！?/br>
    黎清沉默了很久，時間在寂靜中慢慢流逝，直到十分鐘時限的盡頭。他直視著克里斯的眼睛，用很輕的聲音說：“求求你，克里斯。我替帝都百億人口求你?！?/br>
    求他？克里斯托弗心里猛然升起狂暴的怒火。他為了這些螻蟻可以頭也不回地拋棄他，現(xiàn)在又來低聲下氣地懇求他。

    “你以為我會答應(yīng)嗎？”

    青年只是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黑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平靜，斂去一切情緒，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拒絕投降?！笨死锼估淇岬卣f，他隨即斷掉了視頻會議。

    光腦投影屏幕上的另一個窗口中，楊沖著黎清揮了揮手?！笆×?？”他以肯定的語氣問道。

    “嗯?！崩枨鍛?yīng)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右手手指在左手的腕環(huán)上按了幾下，cao作界面在面前的空氣中顯現(xiàn)出三維投影。他在投影上點了幾下，阿克曼的聲音傳來?！皽蕚浜昧藛?？這次決戰(zhàn)，一、三、五、七軍團都要全體出動?！?/br>
    “明白，執(zhí)行命令?！崩枨宀粠Ц星榈鼗卮?。他隨即接通了自己的指揮系統(tǒng)，對著第一軍團的全體軍官命令道：“太空部隊全體出動，搭載空天一組和二組，兩個小時內(nèi)到達卡斯塔星系，從c1躍遷點和第三軍團一起駛往帝都。”

    楊安靜地觀察了一會兒，等待他安排完畢，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說：“你好像心情很不好。怎么，對他很失望？”

    “我對人性失望?！?/br>
    “你似乎沒資格說這個?！睏钪S刺地輕笑一聲，他轉(zhuǎn)過頭，看著舷窗外的恒星，它由于舷窗的濾光作用顯得格外黯淡。他拖長音調(diào)，聽上去像歷盡滄桑的老人在感嘆?！拔铱陕犝f你入伍不久，指揮的戰(zhàn)役不過十場，已經(jīng)有人開始叫你‘軍神’了。我知道你那幾場成名之戰(zhàn)，你看似干凈，實際上染的的鮮血比誰都多。帝國半數(shù)軍人的命都在你手上，多殺幾個對你而言又有什么區(qū)別？”

    “這不一樣?！崩枨迤届o地說。

    “哪里不一樣？”楊的語氣沒有悲哀，他的聲調(diào)很平淡空洞，仿佛在積年累月的軍官生涯中丟失了什么東西，和他年輕的臉龐格外不相稱?！斑@就是戰(zhàn)爭，蘭斯洛特少將。戰(zhàn)爭是容不下道德的，因為它本身就是對道德的徹底背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