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應是，賀玨走了兩步，忽然改了主意，“算了，不必去壽康宮，朕明日朝會后親自與鐘大人說。”

    這是一點情面都不想給太妃和鐘家了，饒是張福在賀玨跟前伺候了許多年，也暗里驚了一著。

    原本給太妃傳話，那是還保全著鐘小姐的名聲，是由著太妃將人送回去的，只算作鐘家人自個兒的事，陛下也算不得插手?？扇羰潜菹掠H自找到了鐘大人，這性質(zhì)和嚴重性就不一樣了，只怕鐘家引以為傲的嫡孫女，日后在家中的日子不會太好過，畢竟惹了天子不快，誰還敢招搖？

    賀玨進了玄衣司，得知靳久夜在卷宗室，便屏退了宮人，獨自去尋他。

    張福這些勤政殿的宮人候在外頭，暗侍衛(wèi)也并不招待，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張小喜見旁邊沒人，便偷偷問起：“師傅，影衛(wèi)大人今日明明是用了早膳再出門的，奴才剛給你說過的啊，你怎么回陛下沒有？”

    張福白了這小徒弟一眼，“虧得你在永壽宮跟了影衛(wèi)大人多日，雖未有掌事之名，可在影衛(wèi)大人跟前你最得用，怎么連這點兒事情都看不透？”

    張小喜連忙腆著臉，“還請師傅賜教。”

    張?；瘟嘶渭珙i，張小喜很有眼色地上前捶背揉肩好一陣奉承。

    張福享受了一會兒才道：“今日這事，陛下聽了第一反應是什么，陛下不高興?？梢蛑木壒?，陛下不好發(fā)作，可不發(fā)作難道忍下去嗎？陛下斷不是這樣的人，那自然要拿旁的人出氣，所以啊，咱們做奴才的，就得適時遞上出氣筒，明白？”

    “所以師傅你是故意說影衛(wèi)大人沒用早膳?！?/br>
    “可不就是，陛下有了發(fā)作的由頭，咱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也能好受些，免得成日里提心吊膽。”張福嘆息道，見小徒弟一臉單純，想來也沒領(lǐng)悟到什么真諦，果真是個傻的。

    張小喜很不喜歡那眼高于頂仗勢欺人的老家伙，不由得罵道：“那姓蔣的不是什么好東西，成日里欺詐弱小，被陛下處置了，可算是大快人心?！?/br>
    “其實這也是在警告太妃?！睆埜？吹煤芡笍?，“若太妃還不收斂，再有下一次，陛下恐怕不會讓壽康宮好過了?！?/br>
    畢竟太妃與陛下的母子之情，也不過是費力維持的表面功夫罷了，偏偏太妃還不自知，自以為血脈親情無法割斷?？上Я耍菹率侨绾蔚巧匣饰坏?，先帝在時的血腥爭斗也不過將將過去幾年，皇室之中除了一個長公主，親近的血親一個不剩。

    這位今朝在位君主，他的心比任何人都冷得多，因為他是在鮮血與殘殺中成長起來的。

    而這么多年，唯一陪伴著他沒有背叛過他的，只有靳久夜一人。這才是影衛(wèi)大人不可撼動的真正原因，不管到了何等境遇，不管他倆的關(guān)系如何，靳久夜此人，或許才是陛下心中唯一的逆鱗。

    “午膳時辰到了，不許再看了?！辟R玨進了卷宗室，周遭的氣場也隨之一變，方才張揚的肅殺之氣頓時收斂，語氣也溫柔了許多。

    靳久夜早就發(fā)現(xiàn)賀玨的行跡，但他正看到要緊處，便沒搭理賀玨。

    賀玨伸手捂住那頁，“朕的話也不聽了？”

    靳久夜只好起身，“走吧，用午膳?！?/br>
    “怎么，看你這意思，還有點兒不情不愿??？”賀玨打量著靳久夜的神色。

    靳久夜淡然道：“沒有。”

    “朕不信。”賀玨順勢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剛好壓在了一卷案宗上，靳久夜看見眉頭一跳，沒做聲。

    賀玨卻瞧見了，但卻故意沒動作，屁股坐得嚴嚴實實，“朕治下的江山社稷，已然恢復了四海升平，百姓雖不說過得富裕，可也算溫飽知足吧。你身上帶著傷，何必如此拼命，好生養(yǎng)著唄，大不了有什么案子，朕替你去查?！?/br>
    靳久夜的一縷發(fā)絲在賀玨的手中把玩了許久，“你說好不好啊，影衛(wèi)大人?！?/br>
    他明顯是在故意討好眼前這個冷面寡言的黑衣男人，靳久夜不是感覺不出來，他的性情比之以前剛離開生死營那會兒要柔軟許多，全拜賀玨所賜。

    這人偶爾犯了錯，就會到他跟前撒嬌，那膩歪勁兒，算是沒眼看了。

    靳久夜無言以對。

    賀玨嘆了口氣，斂去了方才的不正經(jīng)，直截了當?shù)溃骸半蘼犝f了，今日太妃找你麻煩，你在壽康宮恐怕不痛快。”

    靳久夜道：“沒有，壽康宮我來去自如。”

    賀玨噗嗤一聲笑了，非常給面子地附和：“是啊，影衛(wèi)大人武藝高強，這宮墻什么時候攔得住你？罷了，朕帶你去個地方?！?/br>
    “去哪兒？”靳久夜想，這皇宮大內(nèi)還有什么地方他沒去過。

    賀玨神秘一笑，“你跟著朕來便是?！?/br>
    兩人出了門，賀玨表示不走尋常路，指了指房檐屋瓦，“朕記得小時候，你能一只手提著朕后領(lǐng)子翻上墻，還在這屋頂上竄來竄去，現(xiàn)如今，還行嗎？”

    靳久夜看了一眼賀玨，那眼神仿佛是在看智障。

    不過賀玨并不在意，他仰頭望著碧藍天空，沒過一會兒，果然聽到靳久夜在認真謀算，“一只手怕是不行，兩只手應當沒問題?！?/br>
    “唉，你還當真，你身上有傷?！辟R玨笑了。

    “傷不礙事?！苯靡股锨耙徊?，似是真的要上手。

    賀玨連忙退后一步，“別，朕自那以后也習武了，這點院墻還是翻得動的。你還記得朕以前住乾元殿，皇子們都住那個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