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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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聽見沒有?!不準(zhǔn)睡!”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聲音也像眼中的冰天雪地一樣,顫抖了,變形了。 許久后,她輕輕答了一聲: “……好?!?/br> 她太輕了,平日里,他根本不舍得晃她一根手指頭,可是現(xiàn)在,他一邊奔跑,一邊怒吼,雙手拼命顛著背上女子。 一條絳紫色的飄帶從身后飛出,飄向風(fēng)雪大作的天盡頭。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喊:“阿姊?” “……” “秦秾華?” “……” 他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無數(shù)晶瑩的雪花朝他飛來,他在雪地里掙扎著轉(zhuǎn)身,抱起跌落的女子。 接連不斷有雪花落在她的睫毛,鼻尖,和嘴唇上。無論哪一片,都沒有融化。 雪花洋洋灑灑地落下,很快覆了他一頭一臉,他一遍又一遍喊著她的名字,他的淚水,接二連三打在她的眼皮上,再順著已有的淚痕,從眼角悄悄滑下。 “女騙子……你又騙我……” 他抱緊她的身體,泣不成聲。 狂風(fēng)嘈雜喧嘩,他的耳朵里只有穿透耳蝸直接響起的蜂鳴,白色的雪粒從地上掀起,灑向破碎慘淡的蒼穹,遠遠地,似乎傳來了馬蹄飛揚的聲音。 一條長長的車隊出現(xiàn)在天地一線的盡頭,馬蹄聲壓過了耳中耳鳴,秦曜淵如夢初醒,猛地抱起懷中女子朝車隊奔去。 “吁——” 趕車的車夫拉起韁繩,勒停了拉車的棕馬。 在他身后,一輛又一輛的車輛陸續(xù)停了下來。 一個穿著青剪絨緞皮襖袍的中年男子從車上走下,皺眉看著領(lǐng)頭的馬車方向。 “怎么停了?”他揚聲問。 不一會,有兩個人走了過來。 其中之一是他聘用的領(lǐng)路人,另一人是名陌生少年,身高八尺,氣質(zhì)冷峻貴氣,只是滿臉淚痕,面容有股不自然的僵硬。 少年橫抱著一個面白如紙的消瘦女子,他闖南走北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依然驚訝于眼前女子出塵的氣質(zhì)和殊麗的容姿。 現(xiàn)在就是如此,睜開眼又該是何等驚艷? 領(lǐng)路人向他拱了拱手,為難道:“成老爺……他說要見商隊的首領(lǐng)……” 成苦其因少年衣袍上層出不窮的刀劍割口提起一絲警惕,問:“你是何人?為何攔車?” “救她……” 少年開口,沙啞的聲音就像在酷熱的沙漠里滾過,氣竭聲嘶,又干又澀,一雙布滿血絲的黑紫色眼眸如同剛出籠的餓狼,一眼便將成苦其籠罩在磅礴殺氣中。 他神情麻木,緩緩道: “如果她死了……我要你們所有人陪葬?!?/br> 成苦其一愣:“這……” 商隊最后還是收留了兩人。 成苦其命人騰出的一輛馬車,侍女準(zhǔn)備了火盆和厚厚的棉被,藥釜中黑色大浪翻涌。 少年坐在榻邊,面無表情,如同一座鋒利的冰川。 窗外逐漸黝黑,燭火孤單搖曳。 他石化了一般,動也不動地看著沉睡不醒的女子。 阿姊…… 我一個人,做不了明君。 …… 秦秾華覺得自己陷入了不散的夢魘。 她孑然走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找不到歸途,也認不出前路。 “淵兒……” 她在黑暗中摸索,跌跌撞撞地前進,無意識地喊著一個名字。 呼喚這個的名字,給了她在黑暗中前進的勇氣。 這個名字刻在她的心里,她應(yīng)該記得他是誰,可是她努力回想,依然想不出他的模樣。 她不該忘記他的模樣,因為只要一想起這個名字就會痛徹心扉,她的心跳都記得他,為什么她會不記得他? “你不該回到這里。”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忽而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我既收下人皇的百世輪回,便不會砸自己招牌。你走罷……” 秦秾華愣愣不語,一股無形的力量卻將她徑直推向前方突然出現(xiàn)的白光。 她忽然生出恐懼,在無法抗拒的力量下劇烈掙扎起來。 “我有想去的地方!”她對著空無一物的黑暗大喊道。 “……你想去什么地方?” 越是接近那道白光,她心中痛苦就越是濃烈,眼淚不知不覺奪眶而出,她顫聲道: “我想回淵兒身邊……” 一聲嘆息。 “……一對癡兒。” 風(fēng)聲,鈴聲,馬蹄聲,木柴燃燒聲。 熟悉的中藥味縈繞鼻尖。 有什么暖洋洋的東西爬過了眼皮,她被癢癢喚醒,睜開了迷茫的眼。 顛簸的馬車頂映入眼簾。 她眨了眨眼,慢慢感覺到覆在右手上的熱源。 她向右看去,少年伏在榻上,面前放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每一次呼吸,他的吐息都會灑在她的手背。 雪地里的最后一幕被她想起了,她壓下哽咽,輕聲道:“淵兒……” 話一出口,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嚇人。 她話音剛出,少年就猛地睜開了眼。 那雙銳利兇狠的眸子布滿血絲,秦秾華一眼便看出了他的煎熬和痛苦。 “淵兒……” 她努力揚起微笑,下一刻,便落入了一個顫抖的懷抱。 “淵兒……”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始終喃喃著這兩個字。 秦曜淵伏在她身上,一個字都沒有說,一滴接一滴的淚水卻落到她的臉上。 上一世,他也曾為她這樣流淚。 她心中涌起一股灼傷般的疼痛,啞聲道:“別再為我哭了……”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把臉埋得更低,好像她看不見,那些淚水就不存在。他藏起所有脆弱不示于人,只有和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情感外露,緊到像要把她捏碎。 她撫上少年顫抖脊梁,輕輕拍著。 清風(fēng)徐徐吹入,撥動著懸掛在窗邊的一枚小小風(fēng)鈴發(fā)出悅耳聲音,鈴聲飛到廣袤無垠的荒原,飛向玫瑰色的蒼穹。 溫柔的霞片落進車內(nèi),灑了兩人一身金光。 雪停了。 第106章 秦秾華像浮在水面上一樣, 隨波搖晃。 逐漸清晰起來的馬蹄聲讓她慢慢睜開眼, 少年和金燦燦的朝陽一同映入眼簾。 秦曜淵蜷縮身體睡在狹窄的榻下,手臂費力地掛在榻上,只為和她十指相扣,她剛一動彈,他就警覺地睜開了眼。 “手麻嗎?”秦秾華試圖松開他的手。 他反手握得更緊:“不麻?!?/br> 秦秾華啞然失笑,看著他把自己的手貼上臉頰,喃喃道:“……像夢一樣?!?/br> 少年面容憔悴,臉頰和眼窩都陷了下去, 便是流落峽谷的一個月也不曾如此落魄。秦秾華心里像有根針在刺,又愧疚又難過。 她在他手中翻轉(zhuǎn),以手心撫上少年臉頰,兩人深深對視,久未開口說話。 “呀——”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推開車門,驚叫一聲,忙又退了出去。 原來不知什么時候,馬車不搖了, 蹄聲不響了。 秦秾華收回他臉上的手,輕聲道:“你去請外面的姑娘進來?!?/br> 秦曜淵起身推開車門, 朝外面冷冰冰道:“進來?!?/br> 秦秾華為他失禮的態(tài)度責(zé)備地看了他一眼,他毫無悔改之意, 鎮(zhèn)定地坐到榻邊。 小姑娘撲閃著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一進馬車就好奇地盯著起身靠在車壁上的秦秾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