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落在岸邊**的衣物上。

    “……你洗褲子做什么？”

    “很臟。”他淡定道：“洗澡順便洗了?！?/br>
    秦秾華不疑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血污的十指和衣裳。

    她也好想洗澡……

    過了好一會(huì)，洞外的水聲停了，他卻依舊沒有回來。秦秾華靠著山壁，開口道：“淵兒，你在做什么？”

    外邊很快傳來他的回答。

    “看方位?！?/br>
    秦秾華想給自己找點(diǎn)事做，她走出山洞，背對少年方向，說：“淵兒，阿姊去前邊看看有沒有吃的，你在這里等我?！?/br>
    叮囑完，她剛要邁出腳步，身后傳來少年接近的腳步聲。

    “我也去?！?/br>
    “不行！”秦秾華嚇了一跳。

    “……為什么？”

    少年的聲音抵達(dá)身邊，秦秾華連忙拿后腦勺面對他。

    他的聲音明顯低落了：“……為什么不看我？”

    秦秾華急道：“你沒穿褲子，讓阿姊怎么看你！”

    “……為什么不能看？”他說：“自己的身體為什么要羞恥？”

    秦秾華：“……”

    非常先進(jìn)的觀念呢。

    與他一比，自己好像成了老封建。

    秦秾華覺得是童年經(jīng)歷使然，在某些方面，少年就像曠野上生活的猛獸一樣。人類制定的道德準(zhǔn)則很難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他的一些話，往往聽起來古怪，但又莫名地充滿說服力。

    秦秾華無奈道：“你怎么不在玉京城這樣出門？”

    他毫不猶豫：“只給你看。”

    秦秾華：……大可不必。

    秦秾華不想一路上眼睛無處安放，秦曜淵也不想放她一個(gè)人在陌生的峽谷里亂逛。最后，兩人達(dá)成共識(shí)，等他的褲子干后，再一起上路。

    等待的時(shí)間里，秦秾華問：“方位看出來了嗎？”

    他掃了一眼流淌的小溪，道：“下游是北，上游是南?！?/br>
    “誰教你這些的？”秦秾華好奇道。

    他朝她投來涼涼一眼：“你是不關(guān)心華學(xué)，還是不關(guān)心我？”

    秦秾華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我們是從上游來的，一會(huì)就往上游走。說不定就能走出這里呢……”

    一提起現(xiàn)實(shí)問題，她的心情立即沉重起來。

    兩個(gè)衣著單薄的人是無法在嚴(yán)冬的野外活下來的。至少……她一定活不下來。她若是死在這荒郊野外，也不定旁邊這頭瘋狼會(huì)發(fā)什么瘋。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不想落個(gè)團(tuán)滅的結(jié)局。

    一只發(fā)燙的手輕輕握住她垂落的五指。

    他摩挲著她冰涼的指尖，低聲道：“……別害怕。”

    “我不害怕?！?/br>
    她閉上眼，將頭靠在少年肩頭。

    “只要你在，阿姊就不害怕?！彼腿羿骸皽Y兒……你一定要好起來?！?/br>
    ……

    峽谷的大風(fēng)不一會(huì)就吹干了少年的衣物，兩人出發(fā)往溪水上游走去。

    寸草不生的峽谷下鋪著堅(jiān)硬的碎石，秦秾華沒走多久就感到腳掌傳來的鈍痛。她強(qiáng)忍雙腳不適，不想拖累少年步伐。

    她自以為偽裝的很好，秦曜淵卻忽然拉著她停了下來。

    “淵兒？”

    少年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上來?！彼院喴赓W道。

    “不行！”秦秾華吃了一驚：“你身上的傷……”

    話音未落，秦秾華已經(jīng)被他背了起來。

    原來不止橫抱不需要第二人的同意，連背也是。

    少年勾著她的雙腿，在背上顛了顛，大步往前走去。

    太陽已經(jīng)升到了最高處，炊煙一般的薄霧在日頭下消失無蹤，峽谷里除了潺潺水聲，只有少年一人的腳步聲靜靜響著。

    秦秾華挽著他的脖子，心情格外復(fù)雜。

    “淵兒……”

    “嗯？”

    她沉默許久，低若蚊蠅道：“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阿姊一直在騙你……你還會(huì)原諒我嗎？”

    “騙吧。”他答得極快，想也不想。

    秦秾華怔怔看著他。

    少年步伐沉穩(wěn)，一往無前。

    她看不到少年此刻的表情，可是她親手織繡的發(fā)帶在她眼前飛舞，他的小卷毛，也在親吻她的面頰。

    “我愿意被你騙。”

    第104章

    少年背著她一直走到太陽落山。

    空曠寂寥的峽谷就像天然的大迷宮, 充滿犬牙交錯(cuò)的岔路。兩人七拐八繞, 若不是憑借頭上太陽辨認(rèn)方位, 早已迷失了方向。

    眼見余暉慢慢退去，兩人就近找了個(gè)避風(fēng)的山洞落腳。

    一到晚間, 谷底的氣溫就會(huì)驟降，而今夜似乎比昨夜更冷。眼下還只是十一月初, 要是臘月他們還沒走出谷底……或者根本不需要臘月, 只需一場持續(xù)幾日的大雪, 就能讓他們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無名峽谷。

    除了氣溫，還有一個(gè)更迫切的難題擺在她的面前。

    秦秾華肚子里空落落的，連饑餓感素來不太明顯的自己都開始餓了，她不敢想象背著她走了一天的少年現(xiàn)在是何感受。

    這荒涼的谷底連野草都稀奇, 更別說什么野果了，走了一路, 他們也就只見到了一棵長在峭壁縫隙里的小樹。

    一路上, 秦秾華都在試圖從溪水里找到游魚的蹤跡，可惜一無所獲。

    秦曜淵把她在山洞里安頓好后，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她猜他是去出恭, 不想他這一去便是許久，再回來時(shí)，身后還拖著一棵歪脖子小樹。

    秦秾華覺得這樹有點(diǎn)眼熟, 驚訝道：“這是……”

    他應(yīng)了一聲, 肯定了她的猜測。

    秦秾華看著他面無表情地將歪脖子樹幾拳打得稀巴爛, 不解道：“你這是做什么？”

    “劈柴。”

    “我們沒有火。”

    “馬上就有了。”

    少年抬起右臂, 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面色蒼白。

    秦秾華看不下去，道：“我來幫你吧，我能做什么？”

    “擦汗。”

    秦秾華連忙蹲到他身邊，抬起袖子給他擦拭臉上汗珠。

    暴力拆出柴火后，少年從柴火堆里撿出一些木片木棍，堆砌成一個(gè)柴堆，又從懷中取出一塊銀白色的石頭，一把鋒利的匕首，不斷以刀背擊打石頭。

    秦秾華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她緊張地看著他手中的石頭，不自覺地屏息凝神。

    鐺鐺的五六下后，石頭上冒出了一?；鹦?，飄到柴堆上，瞬間熄滅了。

    秦秾華有些失望，而少年神色平靜，繼續(xù)擊打著手中石頭。

    一?；鹦?，兩粒火星，三粒……

    木柴上開始閃起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紅色。

    “吹一吹?！鼻仃诇Y道。

    秦秾華連忙彎下腰，輕輕吹著木頭上的火星。

    “呼——”

    秦秾華忽然被吹了一臉。

    她愣愣地看著秦曜淵：“……你做什么？”

    “吹火啊?！彼钡馈?/br>
    秦秾華半信半疑，低頭繼續(xù)往木柴上的紅點(diǎn)吹氣。

    “呼——”

    一股柔風(fēng)吹進(jìn)她的眼睛，像誰的手指在眼球輕輕刮過，她在條件反射的顫栗中猛眨了幾下眼睛。

    “秦、曜、淵——”

    她氣惱抬頭，迎上少年綻開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