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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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平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拉著她往船邊奔去。 潮水般的狐胡親軍向著她的方向沖殺而來,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推倒毫無還手之力的金吾衛(wèi)。 穆氏部曲甚至沒有發(fā)揮多少作用,他們拿著武器跟在輕松推土的狐胡親軍身后,觀望著這一邊倒的屠殺,自己臉上也有感同身受的恐懼。 碼頭已經(jīng)完全亂套了。 方正平忽然舉劍防守,一把大刀重重砍在他的劍上,當即便讓劍身多出一道缺口來。 面目僵硬的狐胡親軍視線落在秦秾華身上,手中的大刀全毫不猶豫向著方正平發(fā)起進攻。 方正平單手抵擋了幾下,身上多了幾道傷痕,他被逼無奈,不得不松開秦秾華的手。 “快走!”他怒吼道。 秦秾華知道自己留下只是拖累,咬了咬牙,埋頭向最后一艘靠岸的商船沖去。 “秾華小心!”河中央傳來天壽帝極度驚懼的喊聲。 秦秾華沒有回頭,后背卻傳來了毛骨悚然的感覺。她當即往左側(cè)撲倒,躲過了背后襲來的一記刀光。 “玉京長公主在這里!”一名手握大刀的黑甲士兵大喊道。 他話音未落,一把彎刀便割開了他的脖子。 帶著一絲疑惑的頭顱飛上半空,血柱飆飛的無頭尸體往一邊倒去,鮮血沖了秦秾華一腳。 古銅膚色的少年握著足有成年人前臂長的兩把彎刀出現(xiàn)在面前,波浪般的刀劍還在往下淌血。他看著摔倒的秦秾華,絲毫沒有扶上一把的意思。 “救命之恩吶,長公主——”他挑唇笑道:“之前我們的那點小誤會,是不是可以一筆勾銷了?” 秦秾華沒理他,自己起身往船邊走去。 先前那人的喊聲已經(jīng)傳了出去,大量狐胡親軍向著這里涌來。 仇遠一人為她斷路,一人應付幾個狐胡親軍的圍攻,漸漸體力不支。 “殿下何時才來?”仇遠抽出一分精力問道。 “不知?!?/br> “他還活著么?” “……不知?!?/br> 一把大刀砍在仇遠抵擋的右臂上,刀刃破開他的皮質(zhì)護臂,一股紅色涌了出來。 他反手一刀,彎刀尖端刺進狐胡親兵,一刺一拔,帶出一顆紅白珠子。 狐胡親軍倒了下去,壓爆自己的眼珠。 “殿下若是死了,我就殺了你?!彼Z氣隨意,玩笑一般道:“殿下這么喜歡你,地下也一定想要你陪著?!?/br> 秦秾華沒有說話。 “長公主!”譚光和武岳拿著武器奔了過來,加入護衛(wèi)的行列,仇遠壓力驟減。 終于,一行人護送著秦秾華上了船,留在船下的都是正在廝殺的金吾衛(wèi)。 她站在船上,雙手緊握圍欄,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岸邊。 一千五百名金吾衛(wèi),有一些人沖上了船,有一些人則倒在了敵人的刀下,還有更多的人,仍在為他們出生入死。 船上的弓兵不斷往下射箭,但敵方人數(shù)太多,他們射出的箭矢到了敵軍里,無異于杯水車薪。 甲胄撞擊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方正平走到她的身邊,焦急道?!伴L公主!不能再等了!” “可、可九皇子還沒來!”武岳神色慌張。 “不能再等了!”方正平單膝跪了下去,神色痛苦:“長公主——請以大局為重!” 以大局為重…… 仇遠現(xiàn)在慶幸剛剛沒有收刀,這刀看著帥,但是收刀麻煩。 異形彎刀橫在方正平毫無防護的脖子上,他道:“要是急著投胎,我就送你一程?!?/br> 方正平看也不看他,悲聲道:“長公主——” 終于,秦秾華開口: “開船……” “你——”仇遠沉下臉。 “立即開船。”秦秾華又重復了一遍。 仇遠還想說話,武岳拉了他一把,目光復雜地示意他去看留下血跡的圍欄。 片刻后,仇遠嘴唇擰了一下,面色陰沉地收起了彎刀。 “……我說到做到?!彼幊恋乜戳饲囟屓A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連接商船和碼頭的木架橋被人收起,商船漸漸駛離岸邊,忽然——一匹快馬沖出密林! 秦秾華心如擂鼓,目光中除他再無一物。 身高八尺的少年翻身下馬,躲過穆氏部曲射來的箭矢,從地上撿起一把大刀,飛隼一般沖入敵軍! “是九皇子!”船上響起驚喜的呼聲。 仇遠猛撲到船邊,果不其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砍殺中不斷逼近碼頭。 能像砍瓜切菜般一路殺出狐胡親兵的,除了秦曜淵還能有誰! 不斷有人涌上,又不斷有人倒下,少年手中尋常至極的制式大刀仿佛成了什么神兵利器,無情地收割著膽敢侵犯猛獸領(lǐng)域的鬣狗群。 仇遠看著他暴戾的眸光,浴血的面容,身體中的熱血也在隨之激蕩! 殺! 殺! 殺! 除了如此雄主,還有誰配讓他低下頭顱? “我來助你!” 仇遠朗聲大笑,從一旁弓兵手中奪過弓箭,轉(zhuǎn)瞬便射中敵軍數(shù)人。 風越來越大,商船已經(jīng)完全離開了岸邊,秦秾華疾聲道:“放繩子!” 話音剛落,一端綁著石頭的繩索便被扔上了岸邊。方正平抓著繩索一邊,對正在靠近碼頭的秦曜淵喊道:“殿下!” 郳音急了,怒聲道:“殺了他!” 無數(shù)狐胡親軍朝著秦曜淵沖去。 少年一個飛撲,在石頭落入水中的前一刻抓住了繩索。 “放箭!”郳音怒聲道:“不能讓他活著離開!” 一支支箭矢向著掛在船外的少年飛射,秦曜淵在箭雨中咬牙往上攀爬。 “淵兒!”秦秾華忍不住探身去看,譚光一把將她按了下來:“長公主小心!” 一只流矢從她頭頂飛過。 射箭的那名穆氏部曲還未放下長弓,脖子上先感到一涼。 他看見自己的鮮血飆飛出來。 郳音一腳踢倒這名慘遭割喉的小兵,怒聲道:“你想害死誰呢?!” 秦秾華從地上起身,跌跌撞撞跑向方正平所在的甲板邊緣,向已經(jīng)爬到了半中央的秦曜淵伸出手。 “淵兒!拉住我!” 她不顧甲板塵土,拼命向船下的秦曜淵伸出血跡斑斑的右手。 秦曜淵的左手松開繩索,向她努力伸了過來。 只差一寸,他覆滿鮮血的指尖就要與她相碰。 咻! 一支箭矢擦著秦秾華的面容而過,旁邊傳來輕輕的噗嗤一聲。 冰冷的箭鏃射中了方正平的咽喉。 他睜著有一絲茫然的眼睛,高大的身軀向后仰倒。 麻繩從他手中快速松落。 “淵兒!” 秦秾華瞪大眼,拼命夠出的右手只抓到一抹殘留的溫度。 波濤洶涌的大河轉(zhuǎn)瞬就吞噬了少年的影子,跌入河水前的那一刻,他張開嘴,似乎想對她說句什么。 她呆呆看著吞噬了少年身影的浪濤,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他不會水。 碼頭上的郳音松了口氣,拍了拍身邊一個瑟縮的穆氏部曲:“這就對了嘛,殺人也是要動腦子的,射對了地方,那就事半功倍——” 他話音未落,掃向商船的眼珠子險些瞪了出來。 一個絳紫色的身影,翻過圍欄,在無數(shù)驚叫聲中縱身跳下。 “秾華!” 天壽帝撕心裂肺的喊聲從水面上遠遠傳來。 秦秾華頭也不回,朝正在沉入河底的少年墜去。 他怔怔地看著她,像是醒著見到了幻象。水流洗去了臉上血污,烏黑透紫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看他眼神,秦秾華就知道,他沒有期待過她會跳下來救他。 多年前的那個晌午,她見到的也是這樣一雙眼睛。 在遇仙池清澈的水面下,艷紅的錦鯉擺尾游過身邊,她向水波蕩漾間不斷下墜的少年伸出手時,他也是這般表情。 有點呆,有點愣,那雙晶石般剔透冰冷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她只是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用了一生來回報。 她伸長右手,終于扣住了那只傷痕累累的手。